两日后的大早上,王宸羽如愿穿上了一身灰扑扑的棉花袄子。
他出了房门,就迫不及待地展开双手向木头展示,“我穿这身怎么样?”
木头举起了大拇指赞道,“少爷穿啥都风度翩翩,气质非凡,乃天生的衣架子,简直绝了。”
王宸羽勾起唇角,眉梢染上了笑意,很明显就受用木头这套马屁。
接着,他用手细细摸着这身新衣裳的布料。
这看似普通的棉袄袄子,除去显得人臃肿了一些的缺点外,穿着照样暖和,不比他以前穿的那些裘衣保暖效果差。
他很是满意。
“好了,东西都带好,咱们去私塾那边吧。”王宸羽又说道。
闻言,木头抬头看了看外面还依旧灰蒙蒙,还没明亮的天色。
这时候隔壁公鸡都还没起床打鸣呢,距离张夫子开始讲晨课的时间,也还早着呢。
木头估计今日可能是最近三年以来,他家少爷第一次去学堂没迟到。
上一次王宸羽没迟到的时候,还是因为是王富贵在教书夫子那里听他教训说王宸羽读书的惰性太重,实难成大器。
听完王富贵火气上头,第二天一大早,就亲自把王宸羽从床上揪起来,命下人给他穿戴洗漱好之后就将他丢进书院里。
不过这件事也就成了一次。
因为王富贵也是不喜欢早起的,平日都是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才出门做生意。
他的怒意就只能支撑他早起一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也就没办法再用同样的操作将王宸羽丢进书院里。
木头眉眼带着笑容说,“要是老爷知道少爷如今起了这么一大早,是为了去私塾,肯定会欣慰的。”
王宸羽撇了撇嘴,目光有些不自在,“我又不是想让老头子欣慰。”
木头又说,“张夫子也会高兴的。”
王宸羽再也否认,“我可不是为了谁欣慰,谁高兴就早起的。”
“我只是单纯睡不着而已!”
“是是是,少爷说的对。”木头捂着嘴偷笑。
他当了八年王宸羽的陪读,木头哪还不知道他家少爷那点口是心非的性子。
舍了好衣裳不穿,却偏偏跟着他穿一样的棉袄子,嘴上说着是觉得这类似的衣裳有趣,但其实,不过是想拉近私塾里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而已。
王宸羽被木头敷衍的语气所惹怒,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甩手就朝着外面走去。
木头赶紧拿了书箱跟在他身后,着急朝着前面呼唤,“少爷,少爷,你等等我啊,我知道错了,你可千万别真生我气啊。”
在外面靠着天边那隐约透出来的一点白光,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周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当王宸羽和木头到达私塾的时候,张烨则正独自拿了铁扫帚,在门口扫地上的枯叶与灰尘。
当他见着王宸羽他们之后,眼中并没有任何的惊诧之色,仿佛习以为常一般,王宸羽就是这么一个勤学的人。
他眉眼笑眯眯,带着一股长辈般的慈爱,随即淡淡地说。
“来这么早啊。先进屋子坐吧,外面冷。”
在注意到了张夫子的笑容之后,王宸羽的脸颊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变得火辣辣地烫。
“嗯。”王宸羽应了一声之后便拉着木头进了私塾里面。
在院子里遇到了许倩之后,他也问候了一声师娘。
在开屋门之前,透过纸糊的窗户,王宸羽发现里面亮着光,似乎是有人在里面。
王宸羽心中疑惑。
他来得应该已经够早了吧?竟然还有人比他来的还早?谁这么勤奋啊?
想到这里,王宸羽推开了屋门。
看到了屋子里的张平安。
屋子里还是冷的,他穿着单薄的衣裳,缩着肩膀坐在那儿静静地看书,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用来照明。
张平安似乎看得极为专注,忽略了冬日清晨的冷冽,就是王宸羽他们突然打开房门,目光也没从面前的书本上收走。
“师娘,平安每日都起得这么早,在这里看书?”王宸羽退后几步,小声询问院子里的许倩。
许倩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是啊,平安这孩子跟他爹一样成了书呆子。每日一大早起床就去看书,劝他多睡睡也不听,生怕少看一天。这书就没了似的。我这个当娘的也劝不住。”
日日如此?
“……”王宸羽愣住。
他看着外面灰蒙蒙和感受了一阵冷冰冰似刀子刮着的寒风之后悄悄进了屋子里,站到了张平安旁边。
这时,张平安这才发现有人来了。
他看到王宸羽之后,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诧。随即又恢复正常,埋头继续看书。
没有事做的王宸羽坐到了张平安旁边,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张平安。
王宸羽在发现张平安看的是一本战国策之后,眉头紧蹙。
这本书他也有,但里面的东西太过于深奥,他每次看时都觉脑袋晕涨涨的。
试了几次之后,觉得看不下去,就把书拿去垫桌脚了,眼不见心不烦。
换做以前,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小孩竟然会喜欢看这种无趣的书。
他唉声苦叹道,“平安啊,你这也太变态了,小小年纪竟然喜欢看这个。我在你这个年纪,顶多看得进去一些画本子,山海经之类的。”
“果然,像你这种的,才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读书当官的料。我家老头子要是盼着我考取功名,估计得等百八十年了。”
闻言,张平安突然抬起眸子,愣愣地盯了王宸羽半晌。
不知道是不是王宸羽的错觉。
他感觉现在的张平安目光太为复杂,里面包含的情绪实在太多,就是连他也看不透。
两人对视着,气氛突然就变得尴尬。
半晌,张平安挺着一张严肃的稚嫩小脸盯着王宸羽说,“我不喜欢看这个。”
“那你?”王宸羽一愣。
他有些怀疑,难道刚才张平安看书时的专注都是假的?
“因为我得学啊。我爹说的,世上许多事太过于身不由己,不是凭着喜欢作为动力,才会去做。”
张平安说了这个回答,又继续回答,“既然这本书存在,那就定有它存在的意义。虽然我现在的年纪还参不透,但不证明我以后会一直不懂其中的含义。如果连去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坚持下来的毅力都没有,那我注定这辈子不会读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