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
朱元璋眼眸大亮颇有些诧异,不自觉的插言道:
“韩非子。”
“呵呵…妹子你还看过这书?”
“不愧是咱大明的皇后,学富五车,博览群书!”
马皇后平时没事的时候读史书,以历代的贤妃为标准,以此告诫后宫的嫔妃们,严格约束众妃的言行。
“别打岔,你讲还是我讲?”
见老朱悻悻的3回脖子,她方才继续道:
、“《五蠹》出自《韩非子》
“这篇文章不只是秦政法提供了核心基础,同时也揭露了王权时代的本质。”
“一千年过去了,遵循的还是秦国体制,学的还是荀子思想,恰好秦政是法家思想,韩非又是法家巨匠。”
“荀学是荀子的学说,而韩非又是荀子的弟子,可谓是真正的集大成者。”
听闻夫人模仿林澈的语气授课,朱元璋不免兴致更加浓厚了,摆正身子严阵以待。
“何为五蠹?”
“老大你来说。”
朱标闻言怔了下,匆匆起身,从容道:
“回母后,五蠹指的是…”
“儒生、纵横家、游侠、患御者、以及奸商这五类人。”
“五蠹里面的蠹,也就是蛀虫的意思。”
马皇后欣慰的点点头,抬颔示意儿子坐下。
“那这篇文章究竟说了什么?到底有没有那么惊世骇俗?”
“来,我以林先生的思路,给伱们爷俩大体解读一下。”
“上古时候,人少兽多,百姓总要遭受野兽的侵害。
“这个时候出现一位圣人,教人们在树上搭棚子,于是百姓就拥戴他,推举其成为了天下之主。”
马皇后有条不紊道:
“这个人就是巢氏。”
“当时人们吃的是生肉野果,腥燥腐臭,许多让都因此都患上了重病。”
“于是又出现了一位圣人,教人们使用钻木取火,然后百姓就拥戴他做了天下之主。”
“这个人就是燧人氏。”
“到了中古时代,大禹排除了中原的水患…”
“到了近古时代,商周两王结束了桀纣的暴政…”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成了天下之主。”
望向津津有味的朱元璋,马皇后笑着反问道:
“但如果放在今天,要是还有人提倡在树上搭棚子,倡导人们用钻木取火,那一定会引起天下人的嗤笑…”
“同样,再提倡尧舜禹的制度,效仿商汤、周王的礼节,那人们肯定觉得这个人疯掉了。”
“没错吧?”
朱元璋若有所思,犹豫了片刻没有打断。
“周文王曾依靠仁政感化西戎,徐燕王却因为仁政而被楚国所灭,舜帝曾让人拿着盾牌和大斧在西戎边境跳舞。”
“当时管这个欣慰叫德政,最终也确实感化了西戎。”
马皇后莞尔一笑:
“但如今如果拿着刀剑,去人家的门口跳舞,还不得把人脑袋打成狗脑袋?”
“所以说,时代变了方法自然也要改变。”
“上古的时候人们竞争道德。”
“中古的时候人们竞争智谋。”
“当今的时候人们诉诸武力。”
说着马皇后停顿了少顷,尝试完全代入林澈的思想当中,总结道:
“简而言之,这就是时代的变化,所带来的策略变化。”
“因此圣人从不会照搬古法。”
“不讲什么陈规旧俗。”
“林先生亦是如此。”
“该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治理天下,要根据当前时代的实际情况。”
“我这样说,你们爷俩能理解吗?”
话落。
朱家父子瞠目结舌,震惊到了无以复加。
父子俩不可思议的望向马皇后。此刻顿感口干舌燥,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若非两人刚从林澈那你回来,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去取经了?
条理清晰,一针见血。
并且授课时的口吻也跟林澈不尽相同。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以史为鉴,讲述至简大道。
“咕咚。”
朱元璋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眼底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激动道:
“妹子说的好啊!”
“通透。”
“太通透了。”
“咱就让你别管那些繁文缛节,平时给咱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这多好啊!”
朱元璋一拍大腿: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根本不是坐上了这个破皇位,而是有妹子这样的贤内助啊。”
“老天爷待咱不薄。”
“劳苦半生也是值得的。”
话音未落。
一旁的太子朱标立刻起身作揖,接上话茬:
“拜谢母后不吝解惑。”
“儿臣惭愧。”
“林先生但是没有拆解分析,儿臣便不知其所以然。”
“还要劳烦母后指引,儿臣方才一通百通。”
“有愧父皇和林先生的栽培和厚望。”
“还请母后责罚。”
见他父子俩一唱一和,马皇后只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已经总结出经验来了,为了不被训能说一百句好话。
“免了——”
马皇后自顾自的呷了口茶,转而抱起胳膊看向笑吟吟的老朱,没好气道:“别嬉皮笑脸的。”
“我课还没讲完呢。”
“莫非你上林先生的课也是这样》”
“还有没有当爹的表率》”
“我的儿子们就是跟你学坏的。”
朱元璋:“…”
恢弘的大殿再次归于寂然。
“别浪费时间,我们接着往下讲。”
马皇后一边随意说着,一边收拾起碗筷,朱标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娘亲的身子,安顿其重新坐回椅子上,接手了还未完成的杂活。
“嗯,辛苦了老大。”
马皇后微微颔首,眉宇间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怅然道:
“《五蠹曰: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
“人少而资源充足,故而很难发生混乱。”
“百姓自然而然也就不必争夺什么东西。”
说到这。
马皇后突兀话锋一转。
“可是今天,人多却资源有限,常常是费劲力气还不够吃用。”
“因此难免会产生混乱,必然要出现争夺。”
“尧帝治理天下,吃住都太过简陋,君主和百姓没有太大差别,所以才能做到禅让。”
“如今一个贵族奴婢的生活,和老百姓都是天壤之别,所以别说是帝王了,就连大家族的族长都舍不得辞掉权位。”
“这也就是林先生今日所讲的,皇帝不把百姓当人,皇帝不把百官担任,随之带来的无穷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