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轻轻撂下茶杯,抬颔虎视众人: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殷商时期的活人祭祀,甚至王族食人…”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如同日出东方一样。”
“至今数千年过去了,你能以当下的眼光去评判过往吗?”
“倘若让你们生于那个时期…兴许你们比古人更加大快朵颐。”
此言一出。
众人脸色无比惨白,齐刷刷的捂住了嘴,顿感胃里面翻江倒海,随时有可能吐出来。
见状。
林澈摇头失笑:
“这是他们的道德规则,这是他们的普遍共识,也就是他们的是非…”
“但,这个是非,是我们的是非吗?”
“是放诸万世而皆准的是非吗?”
话音未落。
“不是!”
众皇子异口同声,没有一丝的犹豫。
啪!
林澈两手一合,笑了:
“没错。”
“肯定不是。”
“所以没有立场的情况下,根本那就不存在是非。”
“没有立场的是天道,基于立场才赋予了是非的定义…”
“老话常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里面也蕴含了无上大道。”
“简而言之,也就是参照。”
听到这。
不光是这边的朱家众兄弟不解其意,就连另一边的朱元璋都是懵圈了,愈发觉得跟不上林澈的思路。
参照?
无上大道?
这?
就在朱元璋埋头苦思的时候,隔壁的林澈声音再次响起:
“比如一个东西的速度是多少?”
“这里是必须要有参照的。”
“没有参照就没有速度,不指明参照不代表么有参照。”
“是非的参照,其实就是立场。”
顿了顿,林澈继续道:
“他们向伱隐瞒了身为士大夫的道德准则,士大夫的普遍共识,士大夫的是非,士大夫的立场…”
“然后再告诉你,这就是真正的是非。”
“基于士大夫的立场,那你爱国爱民的立场,自然也就更不对了。”
“说他们非蠢既坏,或许不够准确,严谨一点应该是…”
“又蠢又坏。”
话落。
一片哗然。朱家兄弟恨的牙根痒痒,此刻肺子都快气炸了,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老大和老五,此刻都是阴沉着脸戾气逼人。
然而脾气火爆的老二老三老四,更是再也控制住不了,纷纷拍案而起,叫骂声不绝于耳。
“这些该死的狗东西,父皇还是杀的太少了。”
“要是按照他们的说法,如今再活人祭祀,王族食人也是对的了?反正抛开事情不谈,横竖他们都有理。”
“入他们老娘的…士大夫是把皇帝当猴耍了,读个屁的圣贤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如捆上战场还能当个炮灰。”
等三兄弟发泄的差不多了,林澈轻描淡写摆摆手,示意面前的三个愣头青都安分一点,笑道:
“别急,还没讲完,先省点力气,等到讲完了再一起骂…”
闻言。
三兄弟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冒犯,相继行礼赔罪重新入座。
林澈忍不住微微摇头,却也没难为他们几个,毕竟朱家人血气方刚嫉恶如仇。
要是连这点血性也没有的话,朱明王朝也不可能有两百年的国祚。
“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便如刚提到的宋神宗和王安石。”
“他们还会把士大夫的价值观,美化成所谓的普世真理,强行灌输到你脑子里,继而覆盖你原本的思想。”
“但普谁的世?别人需不需要他们普,他们从来不会说。”
林澈眼底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厌恶,蓦然道:
“好像接受士大夫的价值观,那就是正确的。”
“可士大夫的价值观,维护的是阶级的利益,从来不是皇帝,也不是国家,更非是老百姓。”
“这些东西,他们不会说。”
“他们是强盗逻辑,从来不同情弱者,也不同情底层,他们更不会说一个字。”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手双标玩的炉火纯青。”
林澈摆正身子,正色道:
“经过上千年的传承,好东西一点没得到发展和延续,反而是这些恶心的糟粕,越来越深入人心。”
“再继续如此下去…”
“国命休矣。”
“民族亡矣!”
“大商人固然可恶…”
“士大夫过犹不及。”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这边,皇子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那边,朱元璋血压急速飙升,此时额头青筋狂跳,大脖子更是憋得通红。
若不是徐达从旁边好生安抚,估计早就破口大骂了。
“陛下息怒…”
“千万不要冲动啊!”
“国之大事,三思而行。”
“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们君臣共事多年,徐达太了解朱元璋了。
一旦喷涌而出的杀意止不住,必然会掀起腥风血雨,杀的奉天殿人头滚滚。
屠夫之名,并非虚妄。
朱元璋大口灌入冰凉的井水,以此来压制当下的愤恨和狂怒,几大瓢冷水入喉,前襟已是湿成一片。
推开前来擦拭的徐达,朱元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天德啊,今日林先生所讲的课程…”
“陛下,臣明白。”
还不等老朱的话说完,徐达不自觉的打了个个寒颤,连忙拍胸脯保证道:
“但凡有一个字从我嘴里漏出去的。”
“直接军法处置。”
“千刀万剐,臣绝无怨言。”
听闻此言。
朱元璋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不由的长吁一口气,叹道:
“别紧张,不碍事。”
“咱若是不信你徐天德,咱现在还能信谁?”
“坐…”
“好歹听林先生讲完再说,咱暂且还没打算大开杀戒。”
“放心吧。”
朱元璋的话没有多少情绪,却让徐达有些毛骨悚然,颔首低眉应答了一声,不敢有所怠慢。
另一边。
见朱家兄弟几个怒不可遏的样子,林澈面不改色还算是比较满意。
能听懂人话这课还能讲,倘若听不懂人话便没必要了,彼此耽误对方的时间。
“只要还是一个人,就有属于他的立场。”
望向表情严肃的太子朱标,林澈微微一笑:
“如果他说他没有立场绝对客观,那么他就是在隐瞒立场。”
“他说他告诉你真相,告诉你客观,可其实他们的真相,并不是所谓的真相,客观也非绝对客观。”
“因为你说知道的真相,是那些人想让你知道的真相,所以你的立场实则是基于别人给予你的所谓真相而立的。”
“说白了,那是别人的立场,是用来洗你脑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