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皓明跑到大厅，他再也不想打之县那些人的电话了，对登记处的一位女子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女子望了陆皓明一眼，反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嘛？”
“我是市指挥部宣传组的陆皓明。”
女子并不示弱：“为什么他挂着你的牌子？”
“这不是你们逼出来的吗？进来就要查证，他是我的司机，要出去办点事，借我的证有什么错嘛？而且他有房卡，也是你们发给他的。”
另一胖男子说道：“领导，你别对她发火，她也是认真执行县委的指令。”
陆皓明不想跟他们吵了，让记者知道那就麻烦了。说明汪书记说的都是假话。他对小谷招招手。小谷跟在他后面走向电梯。
进了电梯，小谷说：“好话跟他们说尽了，房卡又给他们看了，就抓住我房卡登记的名字与胸牌不符。大声训斥我。还说要把我抓起来。”
陆皓明没有吱声。两人进了门，任志远说：“花了这么长时间啊。”
陆皓明说：“你去洗澡。”
又对小谷说：“你去喊记者们来吃夜宵。”
任志远说：“我也吃一点再洗澡，饿了。”说罢，对陆皓明挥挥手，示意他来摆放夜宵。
第一个进来是省报唐盛，兴奋地说：“我写完了。”
陆皓明说：“等会让我看看再发，行吗？”
“行行行。”说完，他打开炒粉，抓起一个鸡腿吃起来。
第二个来的是《大观深察》的记者，他说：“陆局长还这么好，我的文章，你等会看看，我怕有些东西没听清楚，帮我把把关。”
陆皓明说：“网络新闻，时效性最快，传回去就可以发表。我一定要看一下，怕有关数据弄错。”
对方说：“对。我们新闻部主任现在还坐在电脑前，就等我发邮件给他。”
第三个进来的是《上州晚报》的记者。他也写完了。进来就吃。
在他们吃夜宵的时候，陆皓明说道：
“本来如何写是你们的事，我不能干涉，只是我比较了解情况。所以，吃完饭后，大家还是发个邮件给我核实一下细节。你们吃完就去发，我和小谷有点急事出去一下，任总陪你们。”
说罢，他写下一个邮箱号交给任志远。然后拱拱手，快步离开。
小谷跟在后面，进了电梯才问：“我们去哪？”
“指挥部。”
两人出大门时，那几个值班的好奇地盯了他们两人一眼，没再询问。
上了车，陆皓明才说：“房间里没有打印机，如果汪书记没睡，我就可以打印出来让他看一看，如果睡了，我也可以请戴部长看看。这叫双保险。
一是他们有什么意见，可以反馈给记者，二是不接待记者则已，一接待就有责任。
领导们知道我在这边负责这三个人，出了问题，最后说我稿件没把关。所以宁可麻烦，一定要把事情做好。”
小谷说：“我要向你学习才行。”
两人到了指挥部，已是晚上十二点了，仍然灯火通明。小谷坐在车里等，陆皓明快步上楼。
在二楼遇上小徐。她兴奋地说：“又救出了五个人，我去给书记叫碗炒粉，买瓶啤酒。”
陆皓明点点头，问道：“你们工作室的电脑开着吧。”
“开着。”小徐边说边下楼。
陆皓明先走进汪书记办公室，双手合十：“听小徐说又救出了五个，您休息一下。记者的稿件，我马上打印出来送给您看。”
汪书记点点头。
陆皓明打开邮箱，三篇稿子都发过来了。省报唐盛的标题是《无何市委书记表态：争分夺秒救人，欢迎媒体监督》。
他迅速浏览一遍。不禁为唐盛喝彩。老朋友了，完全是站在无何一方，为无何说话。
过！
接着看《大观深察》，竟然有两篇新闻。一篇是《之县爆炸案第一现场》。没有什么错误，客观报道了整个抢救情况。另一篇是《不隐瞒，肯担当——无何市委书记与群众面对面》。
迅速浏览一遍，发现这个记者其中有一段引用汪书记的原话的描写——无何市委书记走近群众，直接与群众面对面做工作。
他对群众说，这是一件谁也不愿看到的，不愿意发生的事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决不回避。在我的职权内，一定要处分人，至于我，交上级组织处理。
这段话引用得好。过！
《上州晚报》的标题是《用开放的心态接受媒体监督——之县爆炸案所见所闻》。
迅速浏览一遍，没问题。
当陆皓明准备打印时，突然记起小徐的话，给每篇稿子加了一句：“据发稿时止，传来最新消息，又有五名埋在废墟下的被困人员获救。”
加完这句才打印出来。马上送往汪书记办公室。
汪书记立马放下筷子，接过稿件读起来。他读得很慢，一个指头按着一行字慢慢地移动。
看完，又拉起稿子，再看一遍。还不放心，说道：“皓明，你读，我听，大声点。”
陆皓明站在那儿，像个播音员一样，大声朗读起来。汪书记闭上眼睛，双手抱胸，像老僧入定一般。
等陆皓明读完，他手一挥：“立即告诉他们发稿。”
陆皓明把修改过的稿子，发给三人，然后一个一个地打电话，大声说道：“我已经看过了，只加了最新情况，就是又救出了五个，可以发稿了。”
打完电话，他再次走进了汪书记办公室。小崔也进来了，说：“刘省长半个小时之后到。”
汪书记点点头，小崔回值班室。
很少抽烟的汪书记，烟缸已满，陆皓明把烟灰倒进垃圾桶。
汪书记给了陆皓明一支，自己再吸上一支。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喷出一股烟雾，说道：“最后那句，我知道是你加上去的。干工作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啊。”
听得出，汪书记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书记了，而是等于汪书记家中有了丧事，感谢陆皓明这个来帮忙的朋友。汪书记不是处于领导位置说的，是出于个人感情说的。
陆皓明说：“书记，本来您已经十分疲倦。但我还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汪书记盯着陆皓明。
“之县还是老一套应对舆论的办法，您在会上的指示得不到落实。”然后，他把在枝花宾馆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汪书记的修养非常好，但此时，眼睛很凶。
陆皓明说：“明天就有大批记者涌进之县，如果再这样下去，新涌进的记者会认为前面三位记者是我们买通了。”
汪书记说：“你把小崔叫进来。”
小崔进来，以为是叫他泡茶，不料汪书记说：“通知高市长、费书记、纪委雷书记、组织部任部长，明天早上八点，必须赶到指挥部。”
汪书记说完，对陆皓明道：“你回去休息。跟单位说一声，暂时留下来到这边工作，家里由方斌同志负责。”
陆皓明回到车上，对小谷说：“回去。”
他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心想：书记、市长、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这就是俗称的“五人小组”，这五个人一碰面，就是要动干部了。
是动刘吉还是动邵一纯?
刘吉是县委书记，按程序要报省委组织部同意，县长是市管干部，那就动县长。
来个就地免职，就可以吓破别人的胆，政令才会畅通。
社会上早就有舆论，说刘吉在之县只是个傀儡，权都在县长手中。
“到了。”小谷提醒道。
陆皓明像在睡梦中被惊醒过来一样。对小谷说：“我不想吃东西，等会你把东西端回自己房间去吃，我只想睡。”
小谷先下车，伸出手来扶陆皓明。
陆皓明摇了摇头，对小谷说：“在这帮人面前，我们一定要走得精神抖擞。”
说罢，大步流星地朝宾馆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