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越豁然开朗起来,是一间普通阁房,木门上覆盖着厚厚寒霜,虚掩着,萧璟泫伸手推开,两人走了进去。
满地都是干枯人血,腥臭味冲天。
一张软榻,王员外匍匐在前低哭,还不忘痴癫地叫嚷:“为什么救不了你?娘,如夫人,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锦织软榻上躺着两位女子,一头乌发如云铺散,死去不腐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云雾般的忧愁。
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双唇苍白却不掩嘴型好看,洁白如牛奶肌肤,衬映着触目惊心的抽打红痕,积着不曾散掉的乌青瘀血。
是王员外的亲生母亲和如夫人!观这般死象,是拳打脚踢加之鞭抽,而凌虐致死。
正对两张软榻床尾,是一桩牢狱用刑的十字木,上面五花大绑捆着个男人,不,已经不能说是人了。
而是惨不忍睹的人彘。
手掌脚掌被利刃剁断,有涓涓流血干涸的眼眶,却没有眼珠子,被迫张大嘴,空洞洞,黑漆漆的,舌头被剜去,双耳灌进了烧烫的铜水,聋了,声带被破坏,哑了。
王员外将他的酒鬼父亲做成了人彘,连最起码的痛苦哀嚎都做不到。
萧璟泫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到不行,想找个地方干哕呕吐。
他正想要扭头看向他小师叔,只听见有金石碰撞摩擦的啷当轻响,像是扣着铁锁链之人的细小动作。
那方才还垂着头的人彘,此刻不仅抬起脑袋来了,一双空洞生白蛆的眼眶,转向萧璟泫,死死盯着他。
才忍下去的反胃之感,此刻又翻涌上来,他皱着眉头去拉楚淮舟的衣袖,“小,小师叔,好恶心啊。”
楚淮舟神色如常,只是嘴唇略显苍白,冷冷淡淡,不近情意般道:“你觉得恶心,便就闭眼勿视。”
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你为何将他做成人彘?你为百姓父母官,私自用此等残忍之刑,是为不可取。”
“为什么?”王员外站在那人彘面前,恶狠狠地拽起男人污垢的头发来。
“开心吗?啊?开心吗?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为你说话了是吗?你很开心是不是?”
人彘狼狈地摇晃,摆动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只能发出猪鸣似的悲叫,哼哼奀奀,嗷嗷咧咧地怒叫。
听得叫人心里毛骨悚然。
王员外抓着他的头发,将脑袋往木头桩子上撞。
“那又怎样?他们听了真相还会可怜你吗?你个败类!去死!去死!”
“离徵,去,捆住他。”
楚淮舟低声命令道,冷感透明的琴弦从宽袖中探出一头,扭了扭身子以示反抗不满,又缩回他手腕子上。
因为楚淮舟此刻灵力消耗殆尽,无法直接驱使琴弦按照他心意所为,离徵也正好是知晓了这一点。
他只得好言好语相劝,加威逼利诱:“那便只捆住他手,回碧落云巅扶光殿后,放你去寒潭泡澡,清洗。”
离徵还是极其嫌弃地摆动身子,更加往他衣袖中缩了缩,那对恶臭脏污嫌弃不已的洁癖模样,跟他主人如出一辙。
萧璟泫在斜后方盯着心生欢喜,低声轻笑道:“小师叔,离徵不去便罢了,我用缚魂锁捆他吧?”
缚魂锁捆不得凡人,触碰便魂飞烟灭了,但王员外非全是寻常体质,他修过一段时间的道法,魂核已经有了初成模样,便能受住缚魂锁的自带法印。
“成不了气候。”楚淮舟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瞪了自己手腕一眼,对萧璟泫点点头,“也好。”
缚魂锁是云槐仙尊赐赠于他的,想来上辈子还就是这条缚魂锁,将他自己捆在了戒律堂的审判台上。
萧璟泫施法念咒,缚仙锁应声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将王员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手脚都束缚住。
“放开!放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这个杀妻灭妾的负心汉!压母榨父的白眼狼!为父虐子狼心狗肺的败类!”
“住口!”楚淮舟冷冷说道:“你若是想杀他,早就已经杀了,为何如此凌虐他?”
王员外躺在满是干涸血污的地上,疯癫地哈哈大笑:“为何?哈哈哈!为何?要不要仙君猜猜为何?”
楚淮舟抿了抿嘴,并没有说话,眸光微敛,神情更冷淡、凌厉了几分。
得不到他的回应,王员外也不气馁,转头向萧璟泫重复了一遍,竟还要去抱抓他腿脚。
萧璟泫后退半步,懒懒闲散激将道:“要我猜?那定是你丧心病狂,杀母虐父咯。”
“你放屁!”王员外咬牙切齿,脸色紧张起来,“我没有!不是我杀了她们!不是我!”
萧璟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双手摊开向外,满脸无语又无奈:“不是你叫我猜的吗?我猜事实就是如此,不然你为何不敢道出真相?”
地上嘶吼的人忽然安静下来,紧绷用力而颤抖的双肩、脊背放松下来,缩驼着,道:“我恨错了人。”
萧璟泫进入过由蠪侄构建的幻象,大约了解了些,问道:“你恨如夫人,殊不知每次都是如夫人为你开脱。”
“即便知道,你也装作不知,你不是恨错了人,你意识中一直知道错恨了如夫人,但你不愿意相信改,你需要一个人来承受你的怨恨,而柔弱的如夫人是最好选择。”
“你宁愿相信是如夫人的插入,原本不太幸福的家庭才会雪上加霜,父亲才会待你愈发不好,才会将你体弱多病的母亲赶去柴房,却不知如夫人原也是富商之女,是你父亲酒后失德,轻薄了人家,是被强行绑回家中的!”
“不!没有!我起初不知道这些!”王员外崩溃地尖叫大喊:“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我!我不知道!”
萧璟泫冷声哼笑:“你当真不知晓吗?还是装作不知晓?”
灯光渐灭的房内,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女子人形,缓缓清晰起来,到寻常肉眼能见的程度便停下了。
楚淮舟擦去嘴角半滴鲜血,面无表情却温声道:“抱歉,人魂飘荡太久,这般形象已经是极限了。”
女子微微欠身后,慢慢地飘在王员外身边。
“万儿,为娘告知过你的,咱们一家变成那样支离破碎,怪不得如夫人,为何就是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