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怡的话并没能说完。
和上次一样，呈现在苏笑眼前是户田台而非卢思怡。
卢思怡的半个身子被一道黑影径直贯穿了，但因为黑影自身的速度过快，因此连带着卢思怡的半边身子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感受着卢思怡的话，苏笑还愣在原地，就看到眼前的卢思怡再一次的变成了熟悉的模样。
但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卢心月和顾依表示安慰以及在事后进行记忆的补完。
就在刚刚，就在现在。
苏笑和卢思怡这段错误而又真挚的情感，就此宣告终结了。
无论苏笑能否存活到最后，他跟卢思怡的关系都只能回到起点。
回到双方毫无交集的起点，然后互相进行着默不相干的人生。
苏笑预想过这个结果，也做好了接受离别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居然如此匆忙，匆忙得让他甚至有些无法接受。
明明只差一句卢思怡就能把话说完了，明明自己也能借着这个机会说明自己的心意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一定要现在结束呢？
苏笑缓缓转过头，看着那个将卢思怡变成户田台的黑影，却是下意识地长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黑影，其实只是一只魂兽的一部分。
而这只的魂兽的气息，至少也是中位，甚至跟苏笑之前见过林绝明有的一拼。
可林绝明是上位使命者啊，难不成……
意识这一点的瞬间，苏笑脑海之中一直逃避不愿意细想的某个困惑也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这一路上自己既没有见到巡查队，也没有见到魂兽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片区域是这只上位魂兽的领地，其他的魂兽自然不敢冒犯王的领土。
至于巡查队，恐怕都成了这只魂兽的腹中之物了吧。
如此想着，苏笑不免露出了一丝苦笑。
之前自己还在跟顾依讨论如何应对星灵级的灵王，而现在碰到一只上位的魂兽就吓到这样。
自己果然不适合承载这种重大使命。
不过，即便是对自己这次的死亡做好了准备，但苏笑的内心依旧有些不舍。
即便和卢思怡的关系已经在此刻宣告终结了，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恢复可能了。
但想着卢思怡的音容笑貌，苏笑不免又有些沉醉其中。
尽管是已经死去，不久便会随着时间逐渐腐烂发臭的回忆，但苏笑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别样的甜美。
这大概就是名为希望的滋味吧。
在卢思怡存留的最后一刻的眼神之中，苏笑在她的目光里品尝到了这一丝格外甜美的希望的滋味。
“只可惜，马上这一丝回忆也要化为泡影了啊。”
苏笑自嘲地笑笑，张开双臂试图让自己的遗容洒脱一点。
但令他意外的是，预料之中的魂兽攻击却并没有到来。
相反，对面的魂兽反倒是轻轻舞动着触手，虽然苏笑不明白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但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兴奋。
“为什么没有吃掉我或者杀死我？”苏笑满是疑惑地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怪物。
凸起的肉刺与层次分明的鳞甲，腐烂的黏液还带着丝丝血迹的甲壳，苏笑一时竟分辨不出对方的原型是什么动作，只是觉得这个四不像的大杂烩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这个有些耳熟的形容词让苏笑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一愣，再度看向眼前的怪物。
随即，他得出了一起极其荒谬，但又很符合现在的场景的假设：“眼前的这只魂兽，似乎是苏嫣？”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对着“苏嫣”比了一个友好的手势，竖起了中指。
而“苏嫣”并没有因此生气或是不满，反倒是一脸兴奋地挥动着触手，像是在回应苏笑。
苏笑心里微微有些安慰，他看了看已经不成人形的卢思怡，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总归是要死的，这么死了，也就死了吧。
且不说眼前的这只怪物是苏嫣，就算不是苏嫣，自己也不是这只怪物的对手。
况且，复仇是要有意义的。
至少要有原因和动机。
而现在无论是原因和动机都不复存在了，因为卢思怡已经在王都的某个地方复生了，所损失的只不过是这一段记忆而已。
但这次没有卢心月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卢心月，苏笑先是一愣，随即内心又燃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倘若他把卢心月带回去并且治好她，卢心月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和卢思怡的关系再度告诉卢思怡？
想到这，苏笑突然兴奋了起来，原本颓废不安的内心也是充斥着各种可能性以及想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兴奋地看着卢心月，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
正如之前跟卢思怡所说的那样，苏笑自己的确是不清楚卢思怡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相应的救治方法。
但苏笑不知道，顾依，素徽，影映樱，亦或者是方舟的那个音流歌可能知道！
想到这，苏笑又重新兴奋了起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消除之前逃跑的坏印象了。
这个问题似乎不用多想，看着还在挥舞触手表示兴奋的苏嫣，苏笑少有地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他轻轻抱起依旧处于昏迷之中的卢心月，然后对着苏嫣招了招手。
苏嫣很是配合的伸出一条触手搭在了苏笑面前。
苏笑微微点头，抱着卢心月缓缓走上了苏嫣的头部，随即轻轻放在卢心月，朝着顾依一行人所在的方向敲了敲：
“朝那个方向前进，能理解吗？”
苏嫣尖啸一声，随即快速朝着顾依等人所在的方向极速的前进着，
虽然没有使用灵术，但以上位使命者等阶的灵能，这点距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苏嫣便带着苏笑和卢心月接近了之前众人所藏身的院落。
看着不远处的院落之中的人影，苏笑微微点头，指了指院落：“就是那个院落，我们悄悄的过去。”这话苏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毕竟以苏嫣这么大的体型想要悄悄的过去也不现实。
但苏嫣似乎是完全理解了苏笑的指令，随即将整个身体都变为了透明，连同着头部之上的苏笑和卢心月，都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了起来。
而在其中的苏笑能看到外界，外界似乎看不到薄膜之中的自己和卢心月。
顾不上表扬苏嫣，苏笑连忙示意苏嫣靠近院落。
随着距离的拉近，院落之中的情形也终于出现在了苏笑的眼中。
符合预计的是，顾依等人和魂兽依旧在院落之中。
但令苏笑有些意外的是，地上有着数十只魂兽的遗骸，但院落之中依旧存在着十余只气息更强的魂兽，似乎已经达到了五阶使命者的层次。
“不愧是顾依啊，居然能以一阶的灵基击败这么多四阶的魂兽。”苏笑微微感叹了一番，随即面色一变，指了指不远处的四阶魂兽。
“先解决这些魂兽吧。”
话还没说完，苏嫣便扬起一条触手径直刺入了为首那一只的魂兽的腹腔。
和击杀卢思怡那时候一样，院落里的顾依等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下一刻，院落的诸多魂兽在顷刻间瞬间暴毙，看的顾依等人目瞪口呆，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苏笑则是坐在苏嫣的头顶，对着顾依等人微微挥手致意。
荣耀与荣光此刻汇聚于一身，苏笑此刻便是顾依等人的英雄。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
半个小时前，苏笑带着卢思怡离开后。
眼前的五阶魂兽本来就很难对付，况且这些魂兽还都有了灵智。
就好像在面对一群五阶的中位使命者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顾依实在是想不到不动用那东西还能存活的办法。
可要是动用了那东西，自己这次幻灵法也就几乎宣告结束了。
和其他人对幻灵法的浅薄认知不同，作为这次幻灵法的协同发起者，顾依对于幻灵法的规则以及理解都在众人之上。
虽然这似乎是句废话，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正是顾依的优势所在。
她也是凭借这点才一直抱有自信并且坚信自己是最后的赢家的。
但眼前这种情况还是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顾依甚至不能理解这些魂兽是怎么产生的。
按照幻灵法的规则，它们本不应该在这这个时候出现才对。
顾依一直都很讨厌这些违反常识的正确，正如她痛恨帝国的体制以及这些有违公平的维护者们一样。
帝国的法律也好，规则也好，其本质上都是贵族们用来维护自身统治的工具。
当两者之间出现冲突时，工具便成了可以随意更改的玩具。
是的，法律只是统治者的玩具罢了。
他们施舍着一丝怜悯用于维护所谓的法律正义，让平民还以为这世间存在着公平与正义。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剥削手段的增加，双方之间的矛盾被各种花样百出不停更新换代的新套路所取代。
民众们甚至找不到自己可以怨恨的对象。
至于法律与秩序？
也就只有不被正义所眷顾的受害者，还坚信着有所谓的正义存在。
又或者，他们只是遗憾自己没能成为破坏秩序的人而已。
顾依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灵能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动作却是要快上许多。
顷刻间顾依几乎就完成了自身的变化，只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完成对自身【概念】的改写，完成自我解封了。
但那只气息最强的五阶魂兽却是在顷刻间到了顾依的面前，但却并没有动手亦或者是打断顾依，而是勉强挤出一个面目狰狞的笑脸，用嘶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王女……大人……”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顾依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虽说她在幻灵法之中的身份也是颇为尊贵，但凌家可没资格被称为王女。
也只有在外界，或者说外界而来的人，才会称呼顾依为王女。
这是七王之女的意思，而非王者之女。
见顾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魂兽舒了口气，随即嘶哑着尝试了半天，似乎是在寻找正确的发声部位。
而顾依则是有些心急，她索性直接拿出了纸笔，试图用写的方式来跟魂兽交流。
“你是？”
面对顾依的这个提问，魂兽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极为可怖的爪子指了指其他人。
顾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魂兽的意思，她举起手厉声道：“先别急着动手，对方似乎没有恶意。”
影映樱闻言露出一丝苦笑：“急着动手？您可真看得起我们，到现在对方都没动手，我已经感受到很足的善意了。”
顾依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跟她废话，而是转身看向了眼前的魂兽。
魂兽微微点头，随即侧过身，用自己细长的尾巴卷住了顾依手中的笔，小心翼翼地在顾依手中的纸上写道：
“我们是离渊的人。”
虽然没有表面的自己是谁，但这个身份足以让顾依相信。
毕竟同为外来者，双方并没有争个你死我活的必要。
况且，在王都逐渐走向秩序崩溃的现在，众人只有齐心协力才有可能顺利的活到幻灵法结束。
而既然确定了彼此的身份，顾依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其余众人高声喊道：“不用紧张，是离渊的人。”
有了完整交流的先例，之后的交流也就方便多了，顾依和眼前自称是离渊一方的魂兽利用纸笔交换了双方的信息。
而顾依也是终于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总体来说，基本全是好消息。
其一是头顶这个结界的确是离渊的人搞出来的。
其二则是眼前的这些魂兽，其实都是离渊三人的意识体控制着。
离渊的三人动用特殊的秘法献祭了自己在幻灵法之中的肉身，转而以这些人为制造的魂兽作为自己精神的寄宿。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难受，习惯了倒也没什么。”
为首的那个名叫苏馨的离渊学院的领队是这么说的。
至于如何制造出中位的魂兽以及其中的相关细节，离渊这边是丝毫没有透露。
对此顾依倒也不在意，这毕竟是离渊的技术，她对这些东西本身没兴趣，只是顺便问了一句而已。
而既然确认了这些魂兽不是敌人而是队友，那么接下来的活动就方便多了。
据苏馨所说，目前这些中位的魂兽基本上全都受她们的操控，她们则是根据需要再调整自身的意识转移到合适的魂兽之中。
但要是精神寄宿过程中魂兽死亡的话，她们也就就此宣告离开幻灵法了。
“本体的精神虽然不会有事，但因为没有身体可以复生，因此只能以精神体的状态陷入到沉睡之中了。”
正当两人交流到这的时候。
苏笑从天而降，带着那只诡异的上位魂兽，一举击杀了离渊众人的精神所寄宿魂兽。
所谓英雄，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