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羽正在气头上,聂怀慎自然不愿意火上浇油,只是顺着他的话劝慰道:“嗐,谁家长辈不是这样的呢?长辈们年纪大了,心里头的那些看法,难免会守旧些。”
他道:“你看我们家旁支的一位叔叔,他儿子跑去经商了,老人家看不过眼,年三十的时候父子俩大吵一架,把亲儿子赶出家门,逢年过节都不让人回来呢。”
聂怀慎又给戚羽倒了杯酒:“所以说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知道,天底下父子不睦的家庭,那可比比皆是呢!”他又道:
“而且,戚尚书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等过一阵子,我相信他会理解你的。”
“罢了,不提也罢。”戚羽动筷子用了两口小菜,道:“对了,方才在这儿弹琴的女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哦?你说她们啊?自然是从别处弄来的新鲜货。”聂怀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冲戚羽挤眉弄眼道:“怎么,戚公子移情别恋,有瞧上的姑娘了?”
闻言,戚羽冷哼一声:“瞧什么瞧,那曲子弹得不像样,模样长得也差强人意,本公子何至于眼瞎瞧上这等女子?”
“你还真是挑剔。”
“你是过于随便敷衍,什么人都能往园子里塞。”
“否则我还能怎么办呢?”聂怀慎道:“再有半个月,各个地方官儿便该到京城述职了。到时太子殿下的那些‘下属’们再上我这千娇园来,那不得好生招待着?”
戚羽:“我倒险些忘了这事儿——也是该早早准备着了。届时太子殿下会亲临千娇园,你可别懈怠,否则失了礼数,太子殿下也就丢了脸面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老早便喊人好生调教那些姑娘们,该置办的物件儿也着手置办了。”说到这里,聂怀慎叹了口气,道:“但愿这回别闹出些什么岔子来才好。”
他一肚子不满地说:“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外地来的官儿不仅是满身的铜臭气,还一身的坏毛病!回回来,回回欺负我这儿的美人,搞得美人儿是叫苦连天!”
戚羽听明白了:“所以这回你专程从外头搞了些女子来,让她们去伺候?”
“是啊。”聂怀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桩苦差事,我是真不想干了。若非太子殿下器重,我早撂挑子了。”
“呵,我看你是乐在其中吧?你就说哪一回是太子殿下没给你好处的,哪一回的好处,是你不乐意收下的?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嘿,我劳心劳力,好处能不受着么?否则岂不是白做苦力了?”聂怀慎笑道,又劝了几杯酒:“你今日酒量不错啊,我们喝个不醉不归!”
他们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没一会儿又喊侍女送酒来。
不过戚羽的酒量没支撑太久,又过一刻钟,他就饮得沉酣睡过去了。
聂怀慎叫了他几声,见其熟睡没醒,这才轻嗤一声站起来:“还以为多能喝呢,这就倒下了,也不是什么烈酒嘛,啧。”
他喊来侍女服侍戚羽于厢房中歇下,自己则晃晃悠悠地搂着美人到另一间屋子里去。
接下来发生什么,屋顶上旁观的傅观没再往下看。
他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楼西月别过傅观,辨出远处曲调的方位,旋即摸索着往西边靠北的院子而去。
不过一会儿,一座隐在假山后方的院落显现出来,同时,一直若隐若现的琴曲乐声也变得清晰明显。
楼西月矮下身子,借着周围花草的遮挡,藏在了墙根底下。
她微微抬头,眼前只见明晃晃的烛光透过窗子映出门外。紧接着,她在窗上最不起眼的地方戳出一个小洞,又透过这个小洞往里瞧。
“都站好了,别畏畏缩缩的,瞧着多不好看?!”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大摇大摆地在屋子里走动,时不时指点一下屋中的几个年轻女子:
“这会儿要你们将琴棋书画学到精通是不成了,但好歹要摆出一个漂亮的架子来,否则出去教人一瞧,还当咱们千娇园养的都是废人呢!”
几名姑娘小声着战战兢兢回答道:“姑姑教训的是,奴、奴一定好好学……”
“好好学?”姑姑一下变了脸色,立刻往身侧女子的胳膊上狠狠一揪:“你这也叫好好学了?教了半天,连吊嗓子都吊不好,还能唱个什么曲?
“呵,还学呢,这儿就数你惯会偷奸耍滑的,还敢不敢偷懒了,还敢不敢!”
女子即刻疼得哭叫起来:“姑姑、姑姑饶了我罢,我、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姑姑又骂几句,就将女子拉到了后头,叫人盯着她学端茶倒水的活计。
……
楼西月暗中观察片刻,只见那姑姑反复地调教着这些姑娘吹拉弹唱,吟歌起舞,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她想,千娇园指派了这个“姑姑”调教,必定是想让这些年轻的姑娘学有所成,好接待上门的宾客。
如此一来,千娇园与外面的青楼又有何区别?
不过是换了个雅称罢了,做的行当仍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楼西月暗暗冷哼,旋即往后方的一处宅院过去。
而她刚拐到后院,便听见正前方的屋舍内传来一声嗓音明亮的调子。那一嗓声音浑厚,又尖又亮。
楼西月顿了顿,心想,这正是不久前听到的戏腔。
究竟是何人唱戏?又为何夜半高歌?
她心怀疑惑,同时躲在门外小心窥探。
屋中烛火明亮,同方才的厢房一般,里头亦聚着不少女子。不同的是,这些女子当中,有的人如戏子模样装扮,像是戏班子练嗓子似的。
楼西月正要细瞧,可正唱着戏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喂,谁让你停了?接着唱!”一名中年男子不满指责道:“好不容易有些模样了,停下来作甚?!是不是想偷懒!”
歌者一急,忙开口道:“回师父的话,我没想偷懒,只是这嗓子实在是受不了,干干哑哑的,像火烧似的疼,我实在是……咳、咳!我、我想喝口水,润润喉……”
话音落下,门外偷听的楼西月却愣了:怎么……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