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有人要跑,陈老大坐不住了,立刻循着下属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一看,还真瞧见两个衣着不凡的一男一女正从一处隐蔽的侧门溜出去。
见状,陈老大的眼光即刻凶狠起来。他盯着前方那两人,像是盯着即将到手、却又马上要飞走的鸭子。
“拦下他们!”陈老大说道:“敢放他们跑了,此后咱们销魂盟也没脸再接别人的单子了!”
说话间,下属们的表情亦是一凛。
傅观和楼西月的性命,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倘若果真让目标从眼皮子底下逃走,销魂盟声誉受损,那还真是干脆关门别干了。
于是他们没有丝毫迟疑,即刻抄起家伙,同时朝前方两人围攻而去!
一批黑衣杀手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不过片刻工夫,便将急于逃走的两人围了个彻底。狭窄的小院廊道内,夏风习习,唯有刀光泛着冷意。
陈老大在最后出场。
他大步迈向前,单手负在身后,从一众杀手让出的道路中走近了:“宣平王,王妃娘娘,何事走得这样急呢,好歹也让我送一送啊。”
说话间,身着锦衣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抖了抖,顷刻间,一柄若隐若现的乌金伞显露出来。
陈老大瞥见那抹金光,登时瞳孔一缩。而随着对方彻底面朝着他,乌金伞下吊着的灯笼也举了起来,陈老大才彻底看清面前之人究竟是谁。
闻寂声清楚地看到他得意的表情瞬间崩裂,立刻乐得笑起来:“哟呵,陈老大,真是好久不见。这怎么回事儿啊,看起来你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怎么年纪轻轻眼神儿就差成了这样呢。”
他笑眯眯地说一声抱歉:“对不住啊,你认错了人,我可不是宣平王。”
陈老大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瞪着一双怒目,恶狠狠盯着闻寂声。那眼神似乎恨不得从闻寂声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是你,又是你!乌金伞,你当真是阴魂不散!”
闻寂声说:“瞧你说的什么话嘛,相逢都是缘分。今日我现身在此,这就是上苍的警示啊!”他煞有介事地说:
“这意味着,是天不容许你造杀孽,所以才特意派我来阻止你,要给你积一积阴德呢。”
“我呸!”陈老大重重“啐”了一声,道:“天意?呵,你三番四次坏我好事,今日你又不怕死地撞老子刀口上。你不想活,我便大发慈悲送你上路,这才是天意!”
说罢,他大喝一声:“都给我上!给我狠狠宰了这个狗杂种!——”
话音落下,四周杀手便一拥而上:“杀!”
同时,陈老大适时地往后一退——
他不是傻子,不会被一时的愤怒冲昏头脑。他知道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很明显,闻寂声和这个王妃娘娘是放出来的饵。
其目的是将销魂盟的杀手引开,疏散注意力,好让真正的宣平王和王妃顺利离开。
纵然闻寂声此人尤为可恶,纵然陈老大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个狗娘养的玩意儿,但他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得尽快返回,去追杀真正的任务目标。
陈老大在心中推测,既然“宣平王”是假的,那么“王妃”必然也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么这个“王妃”就不足为惧。
楼西月总不至于有个三头六臂,靠她一个人还能演上一出“真假王妃”不成。
于是,陈老大便没将现场除闻寂声外的另一个人。
他估算着,靠这群手下能够拖延闻寂声一阵,等他先杀了傅观,再回来杀闻寂声。
但陈老大没料到,他这正要扭头就走,下一刻,一道剑光就冲着他打了过来!
剑气凌厉,陈老大猝不及防,闪躲之间不由得后退了数步。就在剑锋将要擦过面庞之时,陈老大偏过头,旋即右边的胳膊一伸,带着银钩的刀背便将那短剑一甩!
顷刻间,短剑回旋,顺着原路朝着出剑者打了回去。
陈老大待要看出手者是谁,下一刻,便见那穿着艳色衣袍的女子脚踏短剑凌空而起。
她身量轻盈,使出漂亮的轻功,旋即伸手一抓,握住了半空之上的短剑。待她双脚落地,那一身象征贵气的外衫亦从她身前飘落在地。
再抬眸时,只见她外衫之下,是清爽利落的窄袖短衣。她的裤裙扎在膝弯处,青色的发带随着发丝一同落了下来。
楼西月用陈老大的原话回敬了过去:“陈老大又何必急着走呢,你辛苦带着人拦我们一遭,我们也该好好与你打一声招呼再送你走啊。”
这个干净利落的身法,这样的说话口吻,陈老大发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上当:
“显扬门的探子,楼西月,还真是你。”
是他大意了。
他以为这场调虎离山的目的,是要将傅观和楼西月一起送出驿馆,没想到,楼西月竟然留了下来。
陈老大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刀,神情凝重起来:“傅观竟是个缩头乌龟,关键时候,竟然让自己的婆娘出来殿后,窝囊!”
闻寂声应付着杀手,回了一句:“兵不厌诈,这不是你陈老大常挂在嘴边说的么?”
陈老大的眼神逐渐阴狠:“是么。要杀我,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闻言,楼西月不以为意地勾了下嘴角:“杀你,那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她说:“我们只要拖住你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只见楼西月身影一闪,长剑裹挟着劲风攻上前。顷刻间刀剑相争,陈老大雨楼西月斗得互不相让。
陈老大急于抽身,此刻也没了耐心,攻势愈发狠辣:“既然如此,休怪我刀下无情了!——”
*
在闻寂声和楼西月从侧门撤离的同时,数只灰鸟也从驿馆内飞了出去。
班惜语换上青霜的衣裳,她们主仆两个来不及互诉衷肠,立刻就各自分别。
玄淼、玄逸护着乔装成“王妃”的青霜且战且退,而在另一边,傅观就穿上常服,和班惜语两人从反方向撤离。
七人分为三路分散了销魂盟杀手的视线,顷刻间,那窝杀手就隐隐乱了阵脚。
他们开始分辨不清楚,哪边才是他们真正要追杀的目标。
“在东边,有人往东边跑出去了!”
然后另一处就传来“快保护王妃”的惊叫声。
“不、不对,是障眼法,我们被骗了!”
紧接着,他们就被玄淼、玄逸俩兄弟牵着鼻子走,而傅观和班惜语便寻到机会,悄悄从后院柴房的一处窗户溜出去了。
无尽的厮杀被甩在了身后,随着距离不断拉远,班惜语渐渐听不清驿馆内的一切声音了。
此时,傅观将前方树下的两匹快马牵了过来:“班小姐,请。”
班惜语回过头,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翻身跨上马背。
这两匹马是班惜语和闻寂声赶来归燕庄的时候留下的,此刻正好排上了用场。
傅观瞧见她流畅利落的姿势,惊讶了一下:“原来班小姐会骑术。”这倒省得他带她的工夫了。
他原先尚且犹疑,自己与班惜语素未谋面,初次见面便要与她单独行动,两人太过亲近,怕是不妥。
傅观暗自琢磨着应当如何带她回班家。
不过现在看来,这段路途并不需要他太过操心了。
班惜语坐在马上,礼貌地笑了笑:“年幼时曾跟随祖父的旧部学过骑射,虽然骑术不精,但要赶路的话,足够了。”她说:
“王爷,咱们走罢?”
“嗯。”
说罢,两人便各乘快马,一先一后地朝着淮江府疾驰而去。
*
驿馆内。
夏夜的风雨转瞬即至,晚风吹过之时,卷走了空气中弥散开去的血腥之气。
楼西月抽回长剑,黑衣杀手的鲜血便在她身侧溅落开来。她垂着一条胳膊,半个身子借助剑身的力量支撑着。
她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前方,一面放缓了呼吸。她尽力掩饰着自己渐渐纷乱的气息,不肯让眼前的敌手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力弱之势。
此时,陈老大也停下动作。
方才还气势汹汹围攻楼西月和闻寂声的杀手,这会儿已经折损过半。地上倒下了不少尸首,黑色影子堆叠在一处,早已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陈老大看着眼前的惨状,气息也跟着乱了。
他知道闻寂声和楼西月不好对付,但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如此难缠。
闻寂声的暗器厉害,楼西月的长短双剑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一个用暗器,一个则与陈老大单打独斗,愣是将战局拖了半个时辰。而在这个半个时辰里,陈老大带来的四十几号人,这会儿就只剩下一半。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傅观趁乱脱逃了。
陈老大被楼西月绊住脚步,不得脱身。但他即便能在这时候追出驿馆,料想也难以抓到傅观了。
眼看着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走,陈老大心口郁结着怒火。
这是第二次了。
闻寂声第二次毁了他的单子。
陈老大的眼睛几乎要冒火。
他狠狠瞪视着楼西月和闻寂声,发狠了道:“很好,很好。你们两个当真是不怕死。”他重重“哼”了一声,说:
“即便你们能救走傅观,但你们也救不了自己!驿馆里里外外都是销魂盟的人,你们或许能抵挡一阵,但要全身而退,做梦!——要充好汉,做英雄,那就用性命做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