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面朝着班惜语倒下来的时候,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晕染开来的红色迟缓而深刻地在她眼前放大,定格。
在班惜语的记忆里,她见过最醒目的红色,是她即将出阁那日,那耀眼的婚服。但当初那满院的红,却远远比不上此刻的更令她恐慌。
“江渡!”班惜语惊叫一声,连忙撑住了他。他们脚步踉跄,足足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她想将江渡扶起来,但是又怕碰到伤口,会令他伤上加伤:
“你、你怎么样?还能不能撑住?”
江渡脸色煞白,他捂着伤口,但没办法止住血。他低下头,看到那支箭直接从后方穿透前胸。他感觉自己整个肩膀与前胸都发麻着阵痛,胸口更是持续着刺疼。
江渡咬咬牙,道:“我、我没事……”他试图推了推班惜语:“我逃不了了,你快走!——”
自己有几斤几两,班惜语心知肚明。即便她能跑得了一时,但沈之航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是铁了心要杀她。
更何况,江渡是为了给她挡下这一箭才受此严重的损伤,她如何能抛下他就走?
班惜语摇摇头,道:“再坚持一会儿,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她其实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支援,她这样说只是想安慰一下江渡。
但她心中也怀着希望,希望闻寂声能及时赶过来,只要他动作快一点,那么……
可此刻闻寂声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沈之航先率领一众山贼赶到了。沈之航将弓箭交给下属,脸上是如愿以偿的得意:
“跑?你们跑得过飞箭么?”他看了眼江渡,说:“可惜了,这一箭原本是要杀俞班的,没想到你这样性急,急着要替他上黄泉路,那就只能先委屈你了,江渡。”
班惜语紧紧抓住袖口,道:“江渡原不想背叛霄云寨,是我怂恿他的。你既要杀人泄愤,不如杀我,放了江渡。”
闻言,沈之航冷笑一声:“你们倒是讲义气。放人,不可能。不过我倒是可以承诺让你们一起死——”
下一刻,他一声令下:“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刀光逼面而来,班惜语下意识横起胳膊挡在额前,并且别开头紧闭上了眼睛。
生死一线之际,不远处忽然打来一道凌厉的金光。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班惜语反而是听到了周围山贼传来的惨嚎。与此同时,还有沈之航惊疑不定的喊声:“是谁!”
破空飞来的乌金伞迅如闪电地将围攻而来的山贼打退,伴随着金伞落下,一阵微风飘然而至。随即只听“簌”的一声,乌金伞骤然展开,并且将班惜语和江渡两人护在其中。
班惜语问声抬头,恰好见到系着褐色护腕的手握着伞骨,而这手的主人则一脸的冷肃。
她看到闻寂声满是寒意的脸。
“走!”
话音落下,闻寂声长臂一揽,随即带着班惜语和江渡两人凌空跃起!
同时,他掌下发力,乌金伞顺势而动。顷刻间,数不清的银针暗器便从伞的边缘飞射而出,猛地刺向周围山贼!
众山贼始料未及,皆被暗器所伤,更有不幸眉心正中银针穿脑的,当场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而在另一边,沈之航忙不迭一阵躲避,根本来不及去阻拦。
他耽搁一会儿,再一看,却只能远远地瞧见班惜语等人飞掠而去的背影了。
紧接着沈之航再瞧瞧自己的下属,死的死,伤的伤,更是心中一阵郁结愤恨:“可恶!——”
*
闻寂声带着班惜语和江渡两个走不了多远,虽说他内力不差,但两个人的重量有些超过负荷了。
他只能紧急将人带下山,并且寻了一处隐蔽之所安置。
首先是要处理江渡的伤势。
“闻大哥,怎么办,血止不住。”班惜语拿着几张手帕捂住江渡的伤口,但是收效甚微。她的手也沾上了血点:
“你有没有止血的金疮药?不能再流血了,这样下去,江渡会死的。”
闻寂声安抚她道:“你别着急,我来看看他的伤……”他抬眸看了眼班惜语,见到她眼眶是红的,登时愣了一下,于是紧接着道:
“你别哭,别哭,我——”闻寂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能在急忙之中塞给她一片还算干净的帕子:“我会尽力救他。”
说完,闻寂声立刻将江渡前襟的衣衫扯开。这一扯,伤口立马便显露出来。他迅速地给江渡清理伤口,然后将箭矢的前端小心折去,继而敷上了止血的药。
可即便如此,那伤口上仍隐隐流血。
闻寂声再一看江渡的脸色,眉心微微皱起。他伸手搭上了江渡的脉息,眉头越锁越深。
“怎么样?”班惜语问道。
“……”闻寂声沉默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他的伤势过重,加上失血过多,已经……”
话未说完,班惜语便脸色一白:“怎么会……”
其实闻寂声还没有说完。据他所观察,江渡已经是无力回天了。那支箭几乎是擦过心脉穿胸而出,所以血才会流得这么多。
倘若是伤在别处,或许还有救下的机会,但是偏偏……
那箭不能长久的留在江渡体内,眼下虽然暂时减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但是,箭矢也应尽快拔出。
可一旦将箭拔出,那么江渡的心脉又肯定是护不住了。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点。
闻寂声虽然略同岐黄之术,但终究不是大夫,能到这一地步,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所有了。
“闻大哥,我们去找大夫。有大夫的话,一定能救下他的。”班惜语急忙说:“麻烦你先带他看一看大夫,我……”
“不、不用了,咳!”此时,江渡急急喘息一阵,又道:“我的伤势如何,我心里清楚,我八成、是撑不到看、大夫的时候、了……可即便、即便是见到了大夫,恐怕也救不回我……”
他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静静地看了看班惜语。
江渡想,至少他还能护着“楼姑娘”一次,这也算是值得了。只是,唯一令他心有不甘的,是还没有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道:“能与两位结识一场,交为好友,江渡死而无憾。只是临死之前,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们能答应,帮我完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