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沈之航并不认为与他人合作是一个好的选择。他想也没想就回绝道:“不可能。与那些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窝子土匪挤在一块儿,用不着协商,对上几个眼神就能打起来。”
说着,沈之航不满地看了眼班惜语,说:“我看你根本就没想着为我们出谋划策,而是想趁此机会坑蒙拐骗!”
班惜语:“我骗你做什么,二当家不妨先听我说完。”她道:“听两位的说辞,似乎霄云寨并不曾下山掳劫富家的财宝。换言之,陈县令联合富家,要以莫须有之罪剿灭山寨。
“你们不如想一想,既然他们可以虚构出这样一桩故事来,那我们也可以。”
闻言,沈之航与宋然则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间心念微动。
“你是说……”沈之航道:“要将窝藏财宝的名头,丢回陈县令的头上了?”他眉心紧皱:“这如何能办到?”
自古官匪不二立,倘若是对付山贼,那伙官差自然结成一党,合起伙来一同抗敌。
但是山匪与山匪不同。都是混江湖的恶霸,地头蛇。寻常碰上面,为了争地盘、夺钱粮便斗得头破血流。
即便到了危急关头,轻易也不可能放下立场,共谋合作。
更何况,这一回官府是专门对付霄云寨而来,他们都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只等霄云寨覆灭之后,好瓜分地盘与势力。
沈之航想,俞班果真是异想天开,居然妄图寻求同是恶贼的帮助?简直是可笑!
他斜了眼俞班:“放眼整个平州,所有匪寇都是霄云寨的死对头。你的计策注定无法成功。哼,除了这个,你就想不到别的了?看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俞班仿佛是没看到沈之航眼神中的鄙夷,她说:“尚未尝试,二当家如何知道不能成功?要我说,只需放出声去,让人知道藏起富家财宝的并非霄云寨,而是陈县令。
“不仅如此,还要让百姓相信,陈县令在富家倒台之时,收纳了不少原属于富衍的家产。如此,还不怕他人不与霄云寨合作么?”
说到这里,班惜语笑了笑:“若果真如此做了,或许还能瓦解平州各地官员与陈县令之间的结盟。到时必然有胸怀嫉妒或愤怒的官员,向上检举陈县令贪污。”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位当家:“你们认为,到时候他安宁县令的官职还能不能保住?”
宋然则沉思片刻,道:“你说得简单,但实施起来太过困难。流言蜚语不足信,况且我等身份摆在这里,即便朝陈县令泼再多的脏水,也未必有人信。”
班惜语:“只要方法得当,怎会有人不信。不如你们也演上一出戏,假装是富家小厮,身受重伤的从陈县令的私宅中逃出,继而机缘巧合之下,撞到千源县县令那处,随后申冤状告陈县令。
“千源县令得此消息,必得与陈县令有一番质询,如此,不就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了?
“之后,再有‘小厮’捅出陈县令私藏富家家产一事,我们再与一众山贼谈判,争取联手拿下陈县令私宅,最终占据安宁镇。这岂不妙?”
班惜语道:“我认为,只要这个计划不出差错,必能成功。两位以为如何?”
她嘴角带着自信的笑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了他们几眼。
宋然则听见“占据安宁镇”的时候,脸上现出异样的神采来。但紧接着又愁眉深锁:“好是好,只是……”
似乎有些冒险。
若后头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安宁镇便罢了,但倘若平州其他乡镇见安宁镇被战局地盘,纷纷急着拿下叛逆,同气连枝,那可就不好办了。
班惜语:“只是什么?大当家,事态紧急,你可要早做决断啊。这样罢,我毛遂自荐。我能够代霄云寨与各山头的贼首谈判,也能亲自下山,演这一出戏。如此能让两位当家放心么?”
她眼神里跃跃欲试,目光中的真诚仿佛不像是作假。
但是班惜语知道,以沈之航谨慎的性格,同意这个计划的概率很小。
沈之航不像宋然则那样大胆,行事风格偏向保守。他始终以防守为先,以保住山寨为要。倘若要执行一个非死即伤的计划,他必定会舍掉一部分代价,然后选择撤退。
而宋然则有一身的勇与胆。不过,他的勇与胆通常会在沈之航点头答应之后才会发挥效用。
换言之,宋然则的决策,将由沈之航来掌握。
此时,班惜语能清楚地看到宋然则眼中的踊跃,但这份踊跃在对上沈之航的目光时渐渐熄灭了下去。
沈之航说:“这件事,我们还需仔细考虑考虑,多谢军师献策了。”此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成了那个保守且冷静的二当家了。
他道:“来人,带军师下去,好好歇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军师劳累。”说着,他看着班惜语说:“还请军师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否则,我也不知道我那些手下会对军师做些什么。”
闻言,班惜语脸上即刻浮现“愤怒”的表情:“你们耍我?!”
她正要发作,身后便涌上好几名山贼,他们作势要拿住她,班惜语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跟随山贼们回房,然后被锁在屋子里。
此时此刻,班惜语孤身一人坐在屋中,回想着方才在议事厅中发生的一切,缓缓松了口气。
她想,这一回,她应当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沈之航和宋然则没有杀了她,但也不会轻易采用她献上的计策。
班惜语推测,他们必然会修改当中的细节,然后采取更加温和的方式反击或者撤退。
不过闻寂声昨晚漏夜送来的威胁信上已经明言,陈县令随时都有可能向霄云寨发起进攻,所以宋然则与沈之航已经没有太多准备的时间。
为了减少伤亡,沈之航很有可能会优先让寨中老少先行离开。
当然,如果沈之航没有这么做,那么江渡也会提醒他的。而江渡也会充分展露他“悲天悯人”、“爱护老幼”的性格,主动护送寨中老弱离开是非之地。
这也是班惜语先前曾交代江渡的重任。
为了对付陈县令的人马,沈之航必须调动所有可用的手下,那么这时候,江渡就成了唯一能指派先行撤退的人选。
江渡是班惜语能够信任的合作者。只要沈之航下令,班惜语相信,江渡一定会寻找机会救她出去。
所以她不着急。
班惜语不慌不忙地吃掉了房中剩下的干粮,之后便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当她以为今晚不会有人造访的时候,屋中另一侧的窗棱上传来了“笃笃”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