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五十一章 媒妁

裘明扛着布灵,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逡巡于凸洼曲折,游走在崖壁暗坑,从一地跑到另一地,耗时不少,见证弧漪的千篇一律渐渐盘桓一个个特色鲜明的区域。

高大密集的抱树森林逐渐和低地四通八达的水系勾连重复,当裘明接近时,它们并未抗拒,慷慨打开门户,任凭他走入。

风吹树影,河流沿边,虫鸣聒噪,鸟啼幽远,曝露太阳底下的弧漪难得此般阴凉,裘明和布灵一时间心旷神怡,优哉游哉,漫步至海岸,终是见到了好整以暇的珊蓝和余泪凉。

她们二者各悬挂一张吊床,当时正惬意躺着,啜饮果汁,晾晒斑驳阳光,遥遥向裘明挥手示意。

裘明靠近,看了又看,确定不是幻觉,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呦,裁判好啊!”余泪凉睨眼,喝口椰汁,语气悠扬。

倒是珊蓝诚恳回应:“我们不想争,故而暂时结盟,只要明哲保身就行。”她掏出一颗甜柚,晃了晃:“你要来一个吗?”

规则中确实没有限制这点,裘明也无挑毛病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接过甜柚,递给布灵,充当友好的证明,无意多作逗留,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迈出一步,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鲛人那里还安好吗?”

余泪凉倾头看来,蓝发在光芒中透亮:“那你可是问错人了哦,我对族内事务一无所知。”

“嗯?”

“小女子和他们不同,自小只喜欢能力优秀、地位高、顺眼,且不太壮不太瘦的人类男性,族人看来就是挑选范围狭窄、没有开窍,”余泪凉回忆着,轻蹙细眉,“他们兴致勃勃邀请,但我格格不入,所以从小游荡,和族内不亲,不然也当不了执行者。可怜这么些年形单影只。”

她说着,冷哼道:“谁说我狭隘,已婚与否我都不在乎啊。”

珊蓝猛吸一大口汁水,噗地把自个喷得满脸,裘明则面色不改:“外界人皆气量狭小,若你想找良配,需再狭隘一点,入乡随俗。”

余泪凉居然听得进建议:“小女早有此想法。那你说,是已婚的好,还是未婚的好?”

“……未婚。”

余泪凉忽地转头,盯视裘明,蓝眼闪闪,意味深长:“所以我能下手了?”

裘明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大概。”

“主人,宣小脑会恨死你的。”布灵的话悄悄响在裘明耳廓。

拒绝不就成了,省得天天吊着,裘明腹诽。

谁料余泪凉纠结上了,自顾自地召唤御兽,在旁边的池子里叫出钻头蚯蚓、冷切豹徒和金星鲤,一一按顺序点校道:“成岳,伽格,布莱特……啊,好舍不得……”她兀自咬起嘴唇。

裘明无视珊蓝强烈的暗示,径自问:“你在说什么?”

余泪凉回神:“我御兽的名字。”

珊蓝倒抽一口冷气。

裘明神情微妙:“这些名字是有主的吧。”

“不许重名吗?”余泪凉语含不满。

“……那倒不是。”

“我起我的,”余泪凉随之深情地凝望这三只御兽,目光之饥饿似是要把他们拆吃入肚,“不然的话……”

说法是如此说法,裘明却觉得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其意。不过无伤大雅,他懒得讲究,问题问完了,再次无视珊蓝强烈的“带她一起走”的眼神,自己挪步。

裘明越走越远,途中步履一顿,低头看,草叶不自然地卷住了他的腿脚,回首望去,珊蓝急切地眨眼。

熊人的性格都这么面吗?要走不会自己说?

不对,伽格就尤其凶残,还是面一点好。

想到这里,为杜绝年轻伽格的产生,裘明不便于郎心似铁,扭头回返,在珊蓝求救的目光里奇怪地问:“你有什么不自在的,她顶多看上你老师,又不会打扰你。”

此话一出,珊蓝脸上霎那茫然,而后她又豁然击掌:“对哦!那没事了。”

她想通问题,脸上再度洋溢起爽朗的笑容,躺去吊床,享受忙里偷闲的假期了。

裘明暗道他会不会多管闲事了,这性子可能长成伽格那死板的样子吗?

正在这时,余泪凉收回御兽,似乎是抹了口水,哀叹:“族内不理解,外面的人也不行。”

裘明偷眼觑她,看她作什么妖。

余泪凉我见犹怜地捧起双颊,窥视裘明:“你身上有鲛人气息,虽然很淡,但格外纯正,又和我一样行走外界,本以为有何高见,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反正时间充裕,裘明和她斗上了:“那你怎么看?”

余泪凉言之凿凿:“已婚未婚根本不是要点,重要的是人。”

“所以你全都要。”裘明点破此人的虚伪。

余泪凉当即否决:“不,小女不贪,比起未经风雨的萌芽,当然是饱历沧桑的成株更有韵味。”

“哦——”裘明拉长声音。

“所以,”余泪凉忽而扭捏,羞赧道,“烦请小友转达,虽缘分浅薄,然我确曾对他一见倾心,只叹天不从人愿,有缘终无分,小女只得与他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

“哪个?”裘明杀起风景。

余泪凉毫无所察,遗憾道:“都有。”

裘明点头,保证会全部转告,自觉此行任务完成,回身离走。

“你看这不就解决一个隐患,小雅和温何老师哪个能说我没恪尽职守?”裘明向布灵得意道。

不料,余泪凉却是远远传来声音:“盼望有朝一日,他能叫我一声母亲。”

唰的一下,裘明闪身,把一边的珊蓝吓了一跳。裘明顾不得她,问:“你方才叫什么?”

“母亲啊,”余泪凉握拳,眼神坚定,“我决意从成岳下手,一定取得丰果。”

“……”裘明失语。

布灵默默爬到御使脖子上,心音凉凉道:“主人……”

我知道。裘明暗自咬牙。

他开口劝阻:“有他老妈在,你讨不了好。”

“爱不分先后。”余泪凉正气凛然,之后不无嫉妒地道,“真是好运的女人,我若早出生五十年,那该有多好?”

裘明不想管了,除去余韵的鲛人都有大病。

“主人……”布灵催魂似地叫着。

裘明听着紧箍咒,一阵头疼,脑筋一转,急中生智,祸水东引:“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岩礁呢?听闻塔兰的定海神针不但老当益壮,而且鳏守至今,你不如考虑考虑?”

余泪凉闻言沉思。

旁听的珊蓝猛吐果汁,狠狠抹嘴,大加反对:“你们想干嘛,我不同意啊,老师就算了,还打我族长的主意!”

裘明暗暗瞪她,坏他好事,而珊蓝不甘示弱,野人样瞪出凶相,好似一头勃然大怒、保护领土的熊。

“她说得对,”余泪凉失落道,“而且我向伽格大人告白,他拒绝了,还勒令不准我凑近他的屋子。”

珊蓝连连点头,但裘明觉得事情没她说的简单:“你做了什么?”

谁知余泪凉捂住面颊,含羞带怯,不愿言语。

珊蓝无可奈何,为自家族长默哀,警惕地看向裘明,努嘴。

裘明也觉得不能尽薅一头羊的羊毛——况且羊脾气差劲——便转哄道:“不然考虑一下布莱特长老?闻说他孤身数百年,说不定你是他的缘分,何况比起宣成岳和伽格,阻力小多了……好下手。”

布灵停止碎碎念,深感御使的节操所剩无几。

珊蓝重又平躺,大喇喇啃起果子,汁水花脸,单手油腻,只因前例竖起一只耳朵留心。

“布莱特……”余泪凉喃喃应声,“可我找不到人。”

“你可守株待兔,”裘明支招,“他们植人内部关爱小辈,学院有个人叫肖雅,你认识吗?”

“嗯,肖校长的独女。”

裘明瞥眼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份?”

余泪凉娇笑:“小女认识几位帅哥,从细枝末节拼凑出的。”

裘明没再揣摩,继续撺掇:“一目了然,你跟着肖雅,总能逮到机会。你若医术优异,那更简单了。”

说得余泪凉怦然心动,她捂住胸口:“容小女子思量思量。”

裘明慨然应诺,总算搞定麻烦,就出森林,朝着心绪复杂的布灵所指示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