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霍琇紧紧地握着辛大娘子冰凉的手,急急地说道:“阿母保证,一定会找人治好你。”
她一边说,一边扬起了头,于泪眼模糊之间,寻着那些侍医的身影。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看见了一直站在榻前的辛太夫人,以及两位妯娌。
辛太夫人的眼中满是悲悯之色,将手中握着的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叹着气唤霍琇道:
“琇娘啊,你先莫要急。贺儿方才已经听说了这事,已是派人飞马去请专门侍奉御前的薛医令了,说不定韵儿还有一线生机。”
“薛医令?”辛夫人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可是那位得先帝特简入侍,又深受当今陛下赏识,暂理太医署的那个薛温?”
“正是此人。”辛太夫人点了点头。
辛夫人得了准话,心中宽慰了些许,又问那三名侍医道:“尔等平日与薛医令共事,可知他是否擅治关格之症?”
三人相互对视了几眼,眼神中都透出了几丝茫然来。
年纪最长的麦侍医就开了口:“薛医令师承名家,擅治内科诸症,只是这关格乃是肠结而致天地不通,气物阻绝,乃至于无救,想来便是薛医令在此,也未必会有什么良方”
林侍医年纪最轻,心思也最活泛,眼见辛家众人的神情,随着麦侍医的言语而渐渐阴沉,连忙开口打断了他
“太夫人,各位夫人。其实我等与薛医令平素交集不多,也并不知晓他是否擅治关格之症,不若再稍等一会儿,亲自询问的好。”
这个当口,便是再小的希望,也能提振人心。辛夫人抿了唇,面色比方才略强了些许,又唤身边的嬷嬷:“快点去外面盯着点儿——备上软轿,人一进大门,立马就接过来!”
那嬷嬷立时便领命而出,不多时,便带着两位走得气喘吁吁的郎中回来了。
“夫人,寿和堂的邵郎中,以及万应堂的苗老郎中到了。”嬷嬷说着,便惊讶地见到自家夫人站了起来,将榻沿的位子让了出来。
依着霍琇的一贯作风,从不会将这些贱籍医者放在眼里的放在眼里,便是平素偶有小疾请了侍医,也都是命仆妇从中传话,自己则自重身份,断不可能与他们有所交流。
但现在情急之下,这些体统脸面,却是统统都顾不得了。
“麻烦二位了。”霍琇破天荒地和颜悦色道:“若能治好小女,本夫人必不吝重赏。”
苗老郎中跟邵郎中其实已经听说了患者的病情,心中都觉得并无希望。但丞相府的人上门相“请”,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当下二人对视一眼,苗老先生在前,邵郎中在后,先后为辛大娘子把过了脉,眉头渐渐都拧成了深刻的“川”字。
辛夫人见状,先前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再度沉寂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尖刻了几分:“如何,可还能治?”
苗老郎中看了邵宗一眼,摇头叹息道:“升降失调,阴阳格拒,水谷难入,神仙无救。”
辛夫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扭过头,直直地瞪视着邵宗,看得他心中发慌,连忙低头躬身道:
“在下亦赞同苗老先生的看法。外关不通,尚有一线生机,偏偏大娘子乃是内关受阻当真是回天乏术,还请早做打算才是哎哟”
辛夫人根本听不得这种话。盛怒之下,她忘记了自己身为丞相夫人的体面,随手抓起了妆台上的一把玉梳,重重地砸到了邵宗的额角之处。
好在玉梳精巧,辛夫人手上又没有多大力气,所以只在对方额上砸出了一处肿包,并没有破皮流血。
辛太夫人与另外两个儿媳,还是第一次见到霍琇这般模样。
辛太夫人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辛三夫人略一思忖,开口劝慰道:“薛郎中还在路上,说不得就会有办法,还请阿嫂稍安勿躁——大娘子还在看着您呢!”
辛夫人回头,果然见到女儿睁开了双目,费力地抬起了左手,向着她伸了过去。
她连忙奔过去,直接跪坐在了榻前,双手握住了女儿的手,连声道:“韵儿不要听这些庸医的话,阿母必会给你请到最好的郎中,治好你的病”
她虽这般说,但心下实在是忐忑难安,只觉得浑身空落落地,并不知道该不该抱有期望,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阿母莫要难过。”辛大娘子的面上泛着不自然的青色,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合,呼吸也愈发急促,仿佛每说一句话,都会耗尽身上所有的力气:
“一切皆是命女儿不孝,以后恐怕不能再承欢膝下了”
“我的韵儿啊!”辛夫人看着自小就懂事的女儿,忽然就悲从心来,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
急促的脚步声自外间响起,辛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薛医令,这边请。事态紧急,请恕辛某失礼之处。”
“病情如水火,医者自当体谅,丞相又何必客气。”薛温说着,跟着辛贺进了内室。
三位侍医跟两位郎中闻声,早就已经候在一旁,各自行礼道:“下官小人见过丞相大人,见过薛医令。”
辛贺大步而行,袍角生风,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薛温也只是匆匆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脚下却丝毫不停,直接来到了榻前。
辛夫人起身向着自家夫君行了一礼,红肿的双眼就巴巴地落在薛温身上:“薛医令,如今小女的身子,就指望您了!望您看在我们夫妻二人的面子上,尽心诊治,若能救下小女的性命,我们辛家必不会亏待您!”
“下官必定全力以赴。”薛温说着,取出一方丝帕搭在辛大娘子的腕脉之上,细细地察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换了另外一只手,再次诊过之后,方才唤过女使,询问了一些问题。
这其中的大多数问题,都是方才邵宗跟苗老郎中已经问过了的。
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心紧蹙,久久都未有言语。
内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生恐干扰了薛温思考,影响了对辛大娘子的救治。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辛夫人。
她引以为傲的镇定与耐心,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儿去了,此刻只觉得心急如焚,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又惧怕会是她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薛医令。”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求恳之意:“小女可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