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越看,脸就越黑。采薇也是一样。
上述种种,每款都算是一整抬聘礼,除了金钱之外,全是些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但你偏偏还挑不出礼,因为按照礼制,该是侯爵聘礼中有的活雁、玄纁束帛跟羊,人家一样没少。
只是景渊最为看重的财帛,却是跟想象中相差太大,怎么都觉得难以接受。
相比前面杂七杂八的内容,写在最后的两行字,倒是让他烦燥的心情,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京郊上好水田五十亩。”
“辅兴坊二进宅院一套。”
京郊寸土寸金,水田尤其贵,一亩上好水田,值得五千钱,而且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五十亩水田虽然不多,却也相当于二十五万钱了,更何况,还有那套位于辅兴坊的宅子。
它就座落在未央宫的西侧,也就是贴近掖庭的那一面,比位于未央宫东侧的翊善坊,入宫上值还要近便得多。
因着这种便利的地理位置,辅兴坊里住的大多都是朝中官员,从六百石到两千石的都有,官位再低的却是罕见,因为这儿的宅子并不便宜。
一套辅兴坊的两进小院,怎么也能值个七八十饼金,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并非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卫鹰待他面上的神色变得平和下来,方才指了指门,表示若无其他事,他就准备告辞了。
“哎,等一等。”采薇这会儿心里已经被那幢宅子占满了,怪不得马上就拔腿过去看房加收拾入住,见景渊站得像个锯嘴葫芦似的,只好自己开口唤住了卫鹰。
“那个,你回去帮我们问问侯爷我们这儿小门小户的,怕是备不起多少嫁妆,不知侯爷那边,可有什么安排。”
这话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仿佛那三十二抬的聘礼,并没有明晃晃地摆在地面上一般。
卫鹰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差一点忘了装聋作哑,开口骂出声去。
这年头,哪个疼女儿的家里,不是把聘礼全数充作嫁妆,而且还要倒贴上不少的?
因着这嫁妆属于女方的私有财产,只归女方与自己生的子女所有,夫家都无权动用,所以当然是越多越好,方能让自家闺女出阁以后,可以抬头挺胸地做人,不必受到夫家辖制。
可听听公子这位便宜岳母说的是什么?她是想把聘礼全数吞下,然后还不舍得掏一分钱嫁妆,干脆想让男方出钱置办!
从某种意义上说,嫁妆多少也关乎男方的颜面,若是太过寒酸会有些不好看,可是事情也没有这么做的。
要是换了旁的人家,只要有这么一出,那女子从此指定不可能在夫家抬起头来。
而且,这可是陛下赐婚!便是洛大娘子不欲让景氏夫妇占得便宜,反复删减聘礼单子,生生地把聘礼压到了三十二抬,公子也仍然在后面加了良田跟宅院,一来算是偿了当年无意救命之恩,二来也是担心宫内的某人想得偏了,以为自己刻意要驳他的颜面。
可是这位景夫人倒是想得开哦不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卫鹰看得清清楚楚,那景渊对于其妻的这般说法,却是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出来,只顾着一个劲儿的尬笑。
好在他现在只是个哑巴,当下便胡乱指点了几下,大意就是表示自己会如实转告公子,然后便带着一众抬箱笼的营卫们出了门。
他们明面上都是受雇短工的身份,就在门外拿了卫鹰散的钱,高高兴兴地四散而去。
虞炟很快便得到了抄录的聘礼单子。
“据皇城司的人回报,襄侯将他身上一直挂着的那块玉佩卖了五百金,才有了钱财操办婚礼。”焦作回禀道:“听说这钱不仅得充作聘礼,还得分出一部分帮那洛大娘子置办嫁妆。”
“哦?”虞炟来了兴趣:“朕还是第一次听说,娶妻还得聘礼嫁妆一起出的呢!”
“谁说不是呢?”焦作学着采薇的表情,将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引得虞炟发笑不止。
“摊上这样的岳家,虞楚未来怕是要难过喽。”虞炟的语气中,满是兴灾乐祸之意,脚下不停地在殿中转了几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亲赐得极好。
好在他脑子还好用,记得昨儿自己金口玉言,曾说过要赏虞楚。
“最近有什么缺,位置不用高,能让虞楚去历练历练,以备为朕分忧的?”他信口问道。
“陛下这是要让襄侯入朝为官?”焦作大为惊讶:“不可,万万不可呀!”
这还是焦作第一次违逆于自己。虞炟的面色立时就变了:“焦令监,记清你的身份!”
焦作双膝一软,立马便五体投地地跪下了:“老奴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还望陛下开恩恕罪。只是那虞楚乃是戾太子后人,先帝与您胸襟若海,不仅容其活着,还加爵赐婚允其传承血脉,已是天大的恩宠——实在不宜额外加恩,以免被宵小借机利用,生出事端啊!”
虞炟怒气稍解。他轻轻踢了焦作一脚:“老东西,若非知道你一片忠心为朕,仅是方才这么一句话,朕便可要了你的命——起来吧。”
焦作却不敢立即行动,仍是跪在原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谢过陛下隆恩之后,方才抖着腿站了起来:“陛下圣谟深远,老奴浅虑,便如萤火之光,安能与日月争辉。”
这话说得虞炟心中熨贴。
他点头道:“你方才说的并非无理,朕初时确是有所担心。但先帝也曾说过: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虞楚手足虽然难望恢复,但他毕竟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又是皇室子弟,若是用得好了,或可收到奇功。”
“陛下圣明。”焦作不要钱的马屁拍过去,又问道:“然则这职位却是难寻,总不成还要新设一个,专门纠治盗贼游侠,探听民间消息的机构?”
“有何不可?”虞炟说道:“朕不用无能之辈。在京宗室,要么是家中父祖犯事被除国,要么就是早就出了五服,八杆子都难打着,整天只知声色犬马,半点都指望不上。难得遇到一个血脉亲近,又确有能力的,朕便是试上一试,亦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焦作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陛下就不怕,那虞楚勾连江湖匪类,暗中另有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