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你闺女的婚事朕作主

眼看着金鑫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景渊方才有气无力地转身欲行,忽听远处有人提着嗓子在喊人:

“哎,你别走呀,等一等!”这声音尖细而圆润,带着不出的耳熟。

景渊抬头看时,就见远远的有三个人正向南司马门的方向而来。

正中间之人身形壮硕,玄衣高冠,腰佩仪剑,步子迈得四平八稳,正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大将军霍炫霍大人。

他左手边是一位身着靛青色衣袍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出头,容色有些粗砺,神情却极坚毅。

景渊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正是霍大人的嫡子霍瑜,刚刚蒙赦归京,想来是刚得了陛下的召见,也不知道封赏了何等官职。

至于霍炫左手边的那一位,一身深蓝色绣海水江崖纹图样的袍服,头戴纱质进贤冠,生着一张团团白面笑模样的,却是新任宦者令焦作焦令监。

方才的声音确实很像焦令监的,但这司马门前人来人往,听见呼声留步的也有好几波。他们彼此一边互相打量着,一边迅速整理仪容,务求能在霍炫以及焦令监心里,留个好印象。

景渊掸了掸身上几不可察的灰尘,拱手肃立于地,头颅恭顺地半低着,一直到三人走到近前,丝毫未停地越过了他。

就知道这些身在权力顶端之人,眼中不可能有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景渊压住心中的失望,缓缓直起身来。

“大司马,小霍大人,老奴奉陛下旨意,就送到这里了。”焦作说着,又转向霍瑜道:“稍后旨意下达,小霍大人便是西京丞了,老奴在此,先给您道喜了。”

霍瑜拱了拱手,并没有说什么。霍炫虽平素对宦官不假辞色,但对随侍于帝侧,统领宫中数千内官的宦者令却是相当客气:

“陛下对霍氏一门如此信重恩宠,老夫与犬子即便肝脑涂地,亦不足报陛下深恩。”

景渊在后面听得清楚,心中不禁感慨着陛下对霍家果然宠信。

西京丞是西京令的副手,虽然只是一千石的官儿,但谁都知道,现任西京令年纪老迈,且向来唯霍炫马首是瞻,只要霍瑜过去熟悉三五个月,将一应公务上了手,他转头就能称病告老,霍瑜接任西京令便是顺理成章。

霍瑜获罪前任的长陵令是比两千石的官员,这一回就是实打实的两千石,比先前还要更上一层楼。

三十岁出头的两千石官员在大豫史上都极罕见,前途简直可限量。景渊自然也明白了,以后对霍家人该持何种态度。

不仅不能得罪,还得想尽一切办法献媚讨好抱大腿。

但这种事,光他自己心中热成一团是没用的。以霍家现在如日中天的地位,他就是主动上门投献,人家也未必能要。

对了,听闻那位小霍大人已经年过而立,膝下却尚无子嗣.......

刚刚被浇凉的炭火,忽地又复燃了起来。景渊抬起头,偷眼望向还在你来我往的焦令监跟霍家父子,忽然就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

焦令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景渊这么明显的眼风,他立时就察觉到了。

“如此,老奴就恭送大司马跟中郎将了。”他做揖道。

“谢过焦令监,焦令监请回。”霍瑜代父亲答礼。

景渊还没想好,是这会儿就上前自荐呢,还是另托关系徐徐图之,脚下便有些踯躅。也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焦作就已经快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掖廷丞。”他的声音不低,足以令尚未离开的霍家父子,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有口谕,你跪听吧。”

景渊吓了一跳。他这种级别的内官,连面见陛下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会突然收到陛下的口谕?

难不成是宫女锦儿那件事还没完,陛下到底还是想要发落自己了?

可传口谕一事,从来都是由小宦负责,很少有能劳得动宦者令亲自出马的......

景渊跪下去的时候,脑中乱成了一团麻,早就将方才那点子晦暗心思,丢到了南天门外了。

他听见自己说:“臣景渊,恭聆圣谕。”

焦令监的目光从他头顶上飘过,淡声说道:“汝长女婚嫁一事,朕自有安排,不需汝再费心过问。”

景渊完全没想到,陛下专门指派焦令监来传的口谕,竟然会是这种内容,不由得有些呆滞。

“景大人。”焦作提醒他道:“还不谢恩?”

景渊几乎是机械地说道:“臣谨遵圣谕。”

“起来吧。”焦作的面上挂了一丝笑意,上前虚虚地扶了一把:“景大人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景渊站起身来,有些迷惘地问道:“焦令监,小的不明白......”

他嚅呐着想要问问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但却又说不出口。

焦作也没想着解释,只淡淡地道:“你用不着明白。”

“可是小的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爱女......”景渊皱着眉说道:“那时小的曾发誓,一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

焦作阅人无数,岂能看不出对方那点子小心思。

他瞬间冷了脸:“若是景大人指的好人家,就是上杆子送去给个瘫子做妾,那景大娘子怕是还不如从没认祖归宗呢。”

“焦令监误会小的......”景渊想要找个理由辩解,但大脑实在有些木然,一时半会儿都没找出来,只能岔了开去:“令监能否透个风声,陛下是想如何安置小女,莫不是......”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也现出了喜色。

焦作先前因着景渊阴差阳错,数次救了公子,对他本还有些好感,这会儿却是真的感到腻烦透了。

“景大人无须多想,只管遵旨就是了。”他扔下这句话,立时掉头就走,只觉得多留一刻,都会沾上景渊身上的粘腻味儿。

景渊没有听到想要的,但对方也没有否定,心中微热,也不再看仍驻足于司马门前尚未离开的霍氏父子,脚下轻快地回了掖廷。

陛下应该是听人说提起茵茵的容貌?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陛下虽幼,也总是个男子,哪能拒绝得了美人。

茵茵虽比他大上几岁,又能算得了什么。待除服之后大婚,虽说不可能为后,但一个夫人是跑不掉的,若是有幸生了皇子,那自己说不定还能得个承恩侯的爵位——光是想想就美得慌。

“走吧。”霍炫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儿子,知道他还不清楚,方才焦令监提到的景大娘子,便是先前与他纠缠过密的那个人,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

“先前那位洛大娘子——你以后就别再惦记了。”他说道,然后就看见经历流放之后变得更加沉稳的嫡子,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不可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