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莫名地有些心烦。现在还是国丧期间,便是想着要给九郎纳妾,也是私下里悄悄进行。明明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怎么就能传到出阁多年的长女耳朵里了?她既然都知道了,那别家人不也一样?
崔府门户森严,她有把握下人绝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所以把风声透到外面的,多半便是景家做的了。
亏得先前有人还在她耳边夸赞过,说采薇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做事谨慎,所以她才会破例答应这次相看,没想到也是个心思深沉的。
但若是她以为这样便能拿捏住崔家,那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知道又如何?”她的语调有着淡淡的不悦,脑中已经想出了好几套澄清方案,只要女儿一谈到那件事,就立即甩出来。
至于景家,既然那么会耍小聪明,那她也自有法子让他们自食其果。没了崔府出头,景家倾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一个四百石的小内官儿,在掖庭又得罪了不少人,到时候树倒众人推,有的是愿意落井下石的,根本都用不着脏了她的手。
她刚刚想到这里,就被女儿的轻唤声拉回了现实。
“阿母?您听见我方才的话了吗?”崔莹娘面上挂着一层欣喜的绯红色,笑吟吟地说道。
“嗯?阿母走神了,莹娘你再说一遍?”她淡淡地道。
“儿方才说,真想不到那位景大娘子,人生得娇弱美丽,竟然还是个郎中!王二夫人亲口说的,那丰安侯当时沉疴难起,群医束手,只有景大娘子一个人说能救治,结果还就真的被她治好了!”
“你说什么!”崔夫人的背脊忽地挺直了:“救活了丰安侯的那位神秘医者,竟是景大娘子?”
“可不是吗?先前王家一直讳莫如深,要不是丰安侯对景大娘子那般礼遇,引得我们各种猜测,那王二夫人还不肯明白说出来呢!”
崔夫人面上的喜色一闪而逝:“可那景大娘子才多大年纪,就算正经学医,又能学出个什么来?我也听说过那些所谓名医,治些不痛不痒的温吞之症还好,遇到急症重症就不敢下药,想来这一次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崔莹娘就笑:“儿刚听说的时候,也跟阿母想的一样,只当她是命好碰巧,但后来听那王二夫人细细说起来,才知道她手段的高明之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就算是不相信那景大娘子真有什么能为,但崔夫人仍然打起了几分精神,听崔莹娘将洛千淮开刀切痈之术描述了一番,顺便还加上了几分玄学色彩。
“莹娘啊。”崔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女儿道:“你觉得剖腹治病这种事,能是真的吗?”
“女儿已询问过寿和堂的邵郎中,他直承那位景大娘子医术远在他之上。”崔莹娘说道。
崔夫人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之前自己是误会了,女儿应该并不知道景大娘子昨儿来过府上相看之事:“所以你今日回来,就是想征得我的同意,让景大娘子为九郎看诊?”
崔莹娘连连点头:“都说病急乱投医。自从九弟出了事,这么多年咱们寻了多少名医,便是那位名满天下的梅神医,也一样无能为力。这位景大娘子虽然年轻,但治病的法门别出新裁,说不定便是九弟的救星呢。”
“待你阿翁回来,我与他商议一下”崔夫人忽然住了嘴。她想起那采薇先头哭着跟她说的祸事,多半便会应在今日,心中不由便生出了些急迫来。
少帝登基未久,虽然在朝政上插不上手,但对于内廷之中的数千宫人,却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便是三位辅政大臣,也无权多加干涉。
崔家既然已决定置身事外,所以便很难猜测,少帝会如何处置景家。从削官,斩首到族诛,一切皆有可能。
这要是过了明日再请,说不定人头都已经落地了,岂不是生生地耽搁了九郎的腿。
“算了,事不宜迟,现在就派人去好生把景大娘子接过来。”
崔府以军法治家,崔夫人一发话,不多时便有一队衣甲整齐的护卫,驾着崔夫人自用的马车上门接人。
采薇还在焦急地等着宫中的消息呢,突然见到这么一出,简直压不住心中的欢喜
“大娘子,崔府又派人来接你了!”她笑得眼角露出了数道深深的纹路:“我就说吗,我们大娘子这般好颜色,谁家的小郎君若是相不中,那指定是瞎了眼!”
洛千淮却是一派淡然。崔九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昨儿离府之时崔家上下又是那么一番态度,她自然没有兴趣再重来一次。
“不去。”她直接推拒道。
“哎呀!”采薇急得直跳脚,完全理解不了她为何还会如此淡定:“那可是崔府!来请人的是崔夫人身边的姜嬷嬷,还特意安排了二马并驾的骈车,足见对你的重视了!茵茵,你听我说,这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像崔府那种高门大户,哪儿是我们能推拒得了的!”
洛千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我自己去见他们。”
采薇没说谎,这次崔府登门接人的配置,比前日里可是连着升了好几级,一位打扮得极为端庄的嬷嬷站在门前,二十名衣冠整洁的甲士无声地围着一辆香樟木为顶,锦绣作帷的骈车。
一见她出来,所有人都整齐地躬身行礼,为首的嬷嬷恭谨地道:“奴婢奉夫人之命,迎景大娘子入府。”
“我以为,有些事情在昨日便已经了结了。”洛千淮说道:“崔府既是累世官宦之家,想来不会出尔反而吧?”
姜嬷嬷眉心一跳,心道这位景大娘子竟是个有脾气的,明明之前是景家上竿子求着崔家,但听她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她才是被求的那一个。
可惜这话她也就敢在心里想一想,因为时移事易,现在还真就变成了崔府来求人。
姜嬷嬷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人给客客气气地请回去,所以断不可能跟这位景大娘子多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