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霖推着君君到楼下,在贩售机上买了矿泉水给他喝。
君君刚做完康复,体力有些透支,竟然连瓶盖都拧不开。
秦世霖从他手中接过水瓶,拧开盖子,递给他。
君君抱住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口渴了。
秦世霖叹息一声,紧紧攥住手中的报告,翻开几页,望着病历上,医生潦草的笔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诊,但他不禁想到,万一,他确诊了这个病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得了这个病,他还能活多久。
一年?
五年?
十年?
他还有机会看着两个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吗。
死亡的概念,对于他来说,太模糊了,太抽象了。
他想象不到,他还这么年轻,却突然有一天,要面对这样冷冰冰的词。
因此,对于死亡,他没有任何恐惧和害怕。
如今,他心里存着几分侥幸,他希望,这是一场误诊。
就算他确定得了这个病,那么……他希望,这不是基因突变造成的。
君君喝完了一整瓶水,秦世霖道:“爸爸送你回家。”
“好。”
翌日。
秦世霖一早去公司开了会,下会之后,便到了医院,补做了两项检查。
梁医生告诉他,检查报告需要送到实验室,下周才能出具结果。
一周之后。
秦世霖照例送君君来做康复训练。
把君君送到康复室之后,秦世霖便找到了梁医生。
前一天晚上,梁医生给他发了短信,说检查结果已经出具了。
秦世霖推开门,刚进办公室,梁医生一看到他,便站起身来:“秦先生,你来了。”
秦世霖点点头,余光一瞥,看到桌上放着一叠报告。
想必,这是他的检查报告。
他走到桌边,随手拿了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他自然是看不懂的,因此,他抬起头问:“梁医生,结果如何?”
梁医生:“有个坏消息,但也有个好消息。”
秦世霖:“你直接说吧,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梁医生:“秦先生,请坐。”
秦世霖在梁医生对面坐了下来。
梁医生道:“首先,坏消息是,很不幸……这次检查结果已经能够确定,你的确患了神经变性症,不过,好消息是,你身体的这个病,不会遗传给下一代,这你可以放心了。”
秦世霖闻言,面色微微泛白,却很快调整过来:“知道了。”
尽管他表现得很平静,但梁医生能够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受了刺激。
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病,是很残酷的。
虽然它和癌症同为绝症,但他接手的大部分病人,听到自已确诊此病的消息,并不会感觉到任何恐惧和不安。
而这个病,起初并不像癌症一样痛苦。
所有病人最开始,都和正常人无异。
除了偶尔会摔跤,走路不平稳之外,他们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然而,渡过一段初期之后,随着病情加速恶化,这个病的残酷,才会真正体现出来。
这是一种退行性疾病。
一开始,走路不稳,步态摇晃,动作反应迟缓,准确性变差。
到后来,说话会渐渐口齿不清,无法控制音调,眼球也无法平顺转动,看到的影像,也容易产生重叠。
肌肉越来越无法正常协调,无法写字,吞咽困难,进食障碍。
到了晚期,病人大多都无法正常站立,无法用言语表达,思维理解能力也会逐步下降,到最后,失去意识,长时间昏迷不醒。
大多数的病人,都死于恶性并发症。
这也是这个病最残酷的死亡。
有人形容这个病,是慢放的死刑,一点也不为过。
到了后期,几乎每一个病人,都被折磨地痛苦不堪。
就是因为这个病太罕见了,所以,确诊的病人对此并没有正确的认知。
不过,在他看来,这反而是一种好事。
知道的太多,不失为最大的痛苦。
有时候,无知才会让人好受一点。
梁医生道:“秦先生,我知道这个结果,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秦世霖敛眸,掩去眼底的苦涩:“这个结果,对我来说,已经很乐观了。”
至少,他已经能确定了,这个病不会对下一代造成遗传影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世霖站起身来道:“梁医生,谢谢你。不过,这份病历,暂时交给你保管吧。我不希望我的家人知道这件事。”
梁医生道:“你想瞒着你家人吗?”
秦世霖道:“你刚刚也说了,这个病的病程很长。我想,现在不是告诉他们的好时机,如果我的家人知道了,难免担惊受怕。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他们的。”
梁医生怔了怔,点点头,“好,我暂时帮你保管这份病历。秦先生,你真的很坚强。”
秦世霖:“我在家里,是大哥。我也不知道,我得了这个病,生存期是多少……”
他说着,呼吸缓了缓,平复心情之后,才淡淡道:“如果可以,我想珍惜当下的人生。”
梁医生点点头:“秦先生,你的心态真的很好。”
秦世霖:“没有谁能确保自已长命百岁,没有人永远可以接受命运的眷顾。十年,如果我能活十年,我也很满足了。”
在他看来,有的人到了五十岁以后,才会慢慢学会告别。
倘若悲观地去看待,那么,他接下来的人生,只有痛苦。
乐观的去想,提前知道自已的命运,也是一种馈赠。
秦世霖走出梁医生办公室,平缓了几分呼吸,正要离去,梁医生突然追了出来:“秦先生,请等一下。”
秦世霖转过身,“梁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梁医生道:“你如今病情不稳定,所以,你尽可能不要自已开车了,很容易出意外。”
秦世霖怔忡片刻,才道:“知道了。”
他转身,朝着电梯厅走去。
康复室门口,隔着窗,他看到君君正在医生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朝着轮椅的方向,一点点挪动脚步。
看得出来,他走得很慢,走得有些痛苦,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一步步艰难地扶着医生的手走着。
直到走到轮椅旁边,君君缓缓地坐了下来,彼时,他那张稚嫩的小脸,已是涨得通红,但眼神却带着兴奋:“我可以走了。”
医生也为他开心:“君君,你知道吗?你真的好棒,好勇敢!”
君君:“谢谢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