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康宁宫,便听宫人哭丧喊叫。
容岑知道,是陆氏死了。
她在得知自己必败的那一刻,就抱了赴死之心。
容岑拐入另一条宫道,远远看到在那等自己的江允。
进宫之前,两人那场激烈的唇枪舌战,几近决裂关系。
但江允还是没有弃她而去。
或许又是因为人设,也可能是因为……他当真对她有出于本心的喜欢的吧?
“容嘉懿,让我说你什么好!总是以身涉险!往日和你说的都忘了吗?”
下一瞬,江允开口,容岑便知,自己的想法应验了。她可以很肯定,江允就是喜欢她!
刚才只是气话,逼她放弃某些冒险行为,其实那厮心里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江允宛如上书房的老夫子,絮絮叨叨念道:“危在吾身,即施于人,故——”
他还刻意停顿,指望她主动接话,更像了。
容岑没接,江允便自己继续:“吾危则人危,人欲不危,需施援手解吾之困。”
等他把话说完,她才点头,满脸认同,附和道:“没忘呢。你之前说,我要是有危险了就将危险转嫁给别人,这样我危险别人就也危险,所以那人想要自身安全,就不得不帮我解决危险。相当于强制性分摊危险。”
“那你怎么不做?”小姑娘不长心总不看重自己,江允气归气,但习惯了。可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认真对待,他是真的气惨了。
他问:“接下来你要如何?继续当女帝还是?”
毕竟容祝已经即位,政权更迭太频繁,于家国不利。
在背后把持朝政也不是她的风格,容祝还是有挺强的能力,做傀儡浪费了。
这么看还是女帝的位置最适合容岑。
运作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以。
“人们信奉神明,你搬出来“神明”才有用。”江允摸了摸下巴,“你们大胤王朝不是声称君权神授吗?我是神,现在君权全部授给你了。怎么样,比起你们祖先胡扯瞎掰的那套洗脑术,够不够有分量?”
“大可不必!”容岑翻了个白眼,“就让瑾瑜坐那个位置吧。”
“那你呢?”被迫退位的女帝,甘心吗?
容岑勾勾食指,示意他附耳过来,轻飘飘答:“我跟你去南浔,不好吗?”
“你认真的?”
“不然呢?”容易与他又恢复并肩而行的安全距离,她挑眉,“你就没点表示?”
江允回:“荣幸之至。但,受之有愧。”
“你有何愧?一开始你说,神也不能违反规则,但那几位……”她眼神意有所指,“又算什么?”
“那是我的私欲。”江允坦白:“虞晗、江汀、唐蕖、温黛这四人都可信,她们皆是我派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除此之外他从不愿亲自出手相助。所以她屡次逼他,以命相逼,如此,他定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们?来帮我?你是认真的吗?她们每天做的都是些什么?吃瓜、助攻、嗑CP,帮的到底是谁?江祁奚,你扪心自问,你确定不是为了你的私心?”
“我以神格担保……”
“你有那东西吗?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说神从不管闲事的?后来闲事管得最多的可就是某人。”
在他面前,容岑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翻白眼,毫无形象可言。
说来他们也怪,熟得快,爱得更快。细想是真没经历什么特别的事,偏偏就天雷勾地火发生反应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遇,或许就是两人最特别的经历吧。
长乐宫就在眼前,容岑这次是真的要遣散后宫了。
却见江允拽着她手腕,拐进御花园的树林里。
彼时深秋,桂花十里飘香。
容岑猝不及防,被摇落的花淋了个满头金黄。
江允这厮居然树!咚!她!
“我只说一遍,你听好。在原着的故事尚还未开始之前,江允就已经是我了。所以,我对你,从来不存在什么贴合人设、配合剧情发展,神确实需要也遵守游戏规则,但游戏规则本就是由神制定的。”
他神情严肃认真,是在解释宫外那场争执中的误会。
容岑当然知道,她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感受不到。
但她还是心存疑惑,歪头笑问:“神也会爱上纸片人?”
“你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灵魂,胜过这世间一切,神也甘拜下风。”
他愿与她,共勉共沉沦。
清幽雅香的桂花雨下,他们紧紧相拥。
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神的满腔爱意也有了名正言顺的归处。
-
容岑本想好措词找后宫那些姐妹的,被江允这一打岔,已经午时五刻。
她从昨夜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用膳,五脏府发起强烈抗议。
“回你那还是去我那?”江允问。
容岑看着他满意的表情,抿了抿唇,这人属狗吗嘴巴真痛!
什么你那我那的,龙章宫美人宫都是她的好吧?
但还是顺着他的习惯说:“你那。”
瑾瑜登基,龙章宫归他。她得让人尽快把自己的东西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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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到一半,来了个不速之客。
准确来说,其实也算不上。
毕竟整个大胤都是容祝的了。
再相见,他态度与以往全然不同。但不是变坏,而是更小心翼翼,眼神心疼,像看瓷娃娃一样看着她,还有一丝很容易察觉的讨好。
讨好?瑾瑜为何要对她表现出讨好?
容岑不解。
陆氏虽是她生母,但两人毫无情分可言,对方怎样都与她不相干。
而容祝不一样。
两人同在上书房听课,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这些年朝堂上相互扶持,相交甚笃,是对手亦是队友。
瑾瑜得知她是女儿身时,没有因为性别对她轻视,而是依旧把她当作强劲对手正常且公平竞争。
现在他是什么想法自己看不透,但总归不是陆氏那种,明明折服于她的优秀却不肯承认她,死就死吧,临死前还非得来一句“你是男子该多好”恶心人。
容祝心情极度复杂,天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度过的,各种令人震惊的真假消息一块涌进脑子,他消化不过来。
浑浑噩噩。
“陛下用过午膳了吗?”容岑随口客套。
陛下?
容祝一愣,摇头。
“坐下一起吧。”
“好,多谢。”
容祝确实也饿了。
他和容岑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到头来却发现对方竟根本就不是个皇兄。最初发现她是女儿身,他是惊骇的。原来她分明就是皇姐,但皇位就如此重要吗,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多年,一旦父皇发觉……
可谁又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十几年呢?或许,父皇早就知晓,又甚至可能本就是父皇授意为之!
容祝想,她是女子,他何必与她同争呢?即便争来,也是胜之不武。况且,按礼该唤她二皇姐的,往后也可待她好些吧。
昨日,贤太妃拆穿她的身份,说她混淆皇家血脉,他担心她受此重挫想不开,特意命人暗中传话。那个人,好像真的没有颓废和消沉下去,就算被打压被逼入绝境,也没有放弃。
直到今日,他又得知对方竟是早早夭折的明昭公主——他嫡亲的双生妹妹。原来她不止是女扮男装独自扛下一切,她甚至比自己还小一点,怪不得如此娇小瘦弱……
母妃从前所言不对,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仇人,那可是他嫡亲的妹妹啊,他哀悼至今且内心一直怀念着的妹妹。
父皇有那么多孩子,除了大皇兄,还有大皇姐二皇姐四皇妹三皇弟和他,而他只有母妃和小五,可他连最亲最亲的小五明昭见都没见过,他本可以拥有一个如珠似玉的妹妹,但明昭却只能被这吃人的皇宫夭折。
他从没有产生类似于陆氏的想法,而是只恨生不逢时,时代容不下她这样优秀的女子,但他并不愿劝她低头认命,而是想穷尽自己所能,为她打造适合她自在生存的繁盛时代。
真相大白后,容祝深知大胤对她来说代表着数不清的阴谋诡计和无穷尽的悲惨痛苦,所以他顺势而为让她前往南浔和亲。当然,如果她还愿意当女帝,自己也会如她所愿。
其实他内心是更倾向于容岑选第二种的,他希望她留下来。除了她,容祝已旁无血亲。如果她离开大胤,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覃羽蔓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她是爱人,对他的意义不同,没有可比性。
同时特意为她准备好了几个身怀绝技的贴身大宫女,陪她去异国他乡。她们都曾受过容岑的恩,必定对她再忠诚不过。
“对我有恩?你哪找来的?”容岑诧异。
容祝看了眼自己的内侍大总管,后者拍了拍手。
不消半炷香,五个容貌姣好的姑娘如鱼贯入。
容岑一一辨认,很好,一个都不认识。
其中最瘦小的萝莉高兴喊:“女帝!”
“十一?”
太傅府上的死士。
陆氏自戕,那陆祎呢?
容祝平静答:“舅舅虽母妃同去了。”
他分明很难过,但因为她,愣是没表现出半点悲痛。
容岑欲开口宽慰,却听他倒:“还不向明昭公主介绍自己。”
“不必了,来日方长,有时间认识。”
容岑随口说唐宋元明清,让她们自己选。
“当年想不开投河是公主救下奴,所以奴选唐,就叫荷塘,奴年纪最大,以后带着四个妹妹照顾公主。”
“奴选宋,抓鱼厉害,烧鱼也一绝,奴今后就叫宋鱼吧。”
“那奴就叫元汤圆,感谢明昭公主一碗汤圆救我性命!”
“奴叫明药,奴擅药理,能行医治病。”
“奴叫清……”
全都是取名废,容岑实在听不下去,抬手示意停止。
按说话顺序扫过,花容月貌,活泼开朗,身娇脸萌,少女老成,笑脸盈盈。
“荷塘月色,水波荡漾。唐潋滟,负责管理庶务。”
“捞鱼烩鱼好手,宋鲤。点心也学学。”
遣散后宫是必然的,左思思孤苦无依,应该随她一道去南浔,先替她安排上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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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你负责武力防卫。我的身家性命交给你了。”喜提一个萝莉副将,挺好的。
“遵命!”
容岑凝眸看向下一个,“你是不是空兰姑姑的小徒弟?岐州那个小女医?”
“是。奴家中无人,进京寻师父,听闻昔日女帝缺贴身丫鬟,便来了。”
“没记错的话,你医毒双绝?”容岑似乎另有深意,“就叫明婳吧。”
到最后,她没怎么多看,“清遐。”
这人瞧着清高脱俗,笑面善伪,像白莲绿茶那类。就是不知是莲谁茶谁。
不过不急,日后自见分晓。
-
承宣四年,八月十七,女帝真实身世大白天下。
众人才知,她竟是皇贵太妃陆氏的亲女、原熙王殿下当今新帝的妹妹、“夭折”的明昭公主容熙,小字嘉懿。
昔日先帝封王,新帝可是特意求了熙王的封号,就是为了纪念亡妹。
皇室秘辛太过惊骇,民众朝臣议论纷纷。
朱雀大街的告示榜下,百姓交头接耳。
“那女帝她还当女帝吗?”
疑问刚出,就又有官兵来贴朝廷申告。
识字的凑上前一看,随即答道:“女帝不当了女帝了!明昭公主要去南浔和亲了!”
“好端端的,作甚和亲啊?”
“是南浔要打过来了吗?我昨夜从南境赶路回京,好像看到城外有敌军扎营啊!”
百姓对和亲没好印象,历史上皆是战败国需要献出公主和亲。
“莫要胡言啊!并非生战,那是南浔储君来求娶女帝,哦不,应该是咱们明昭公主!”军卫解释:“明昭公主与南浔储君情投意合,愿结秦晋之好,促胤浔百年邦交!”
“求娶他带这么多人吓唬谁呢?”
“南浔储君又是哪个哦?女帝不是和五皇子好着吗?”
“南浔储君就是五皇子啊!据说他们那的风俗是二十岁当储君!五皇子今年二十了!”
“及冠了啊!难怪要来娶女帝!”
民众的八卦之心大于天,毕竟朝政大事他们管不着。
不过也有人担心女帝走了,换个皇帝,他们日子会不好过。在女帝变革之前,他们即便日子不好过被人欺压,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但现在嘛,他们都敢直接问军卫。
“刚登基的那个新帝,能和女帝一样对我们好不?”
“我们舍不得女帝,她能不走吗?”
“是啊,她明天就去南浔,我们都还啥都没准备呢!”
“女帝和亲需要你准备什么?”
“给女帝送点新婚嫁妆啊!要不是女帝我哪能活到现在!真羡慕南浔百姓啊,马上就能跟着女帝过上好日子!”
“我也给女帝准备点嫁妆!你还别说,南浔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要不咱也跟着女帝搬去南浔吧?咱能去不?”
大庭广众之下就聊起了“移民”之事,军卫生怕这群人当真跟着明昭公主去了南浔,届时他如何向上头交代?
便大声打破百姓美梦:“不能!看完了都散到一边,让后头的人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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