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宣四年,晚夏。
顷州地龙翻身,屋舍坍塌,死伤无数。
闻人栩奉皇命北上救灾。
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母亲,莫要收谁家闺秀的礼,那些帖子也都不要应,只管等他回京求娶心上人。
盼了二十几年,眼看儿子快拖成老单身汉了,终于快要盼来儿媳妇,丞相夫人自是无有不应。
她心中欢喜不已,请教昔日闺中手帕交,婚姻六礼有何注意事项,忙前忙后,准备得再妥当不过。
就是燕骁走得太急,她忘了细问,儿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她也好着人打听打听啊!
倒不是要评头论足给下马威立规矩之类,单纯是按耐不住激动,想先了解清楚,起码心里有点数,不至于临到头来闹笑话!
丞相是日夜听她念叨,觉都睡不好,早朝困倦不已,让她等儿子回来便是。
却被一脚踢下床榻,喜提好一顿斥责,说他心里只有朝政大事,根本不顾儿子。
无法,贤相只好收拾床铺去睡书房了。
闻人栩离开那日,是六月十五。
顷州地势险要,灾情严重,闻人栩在那待了足足两月。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恰逢宫中盛宴,自顷州返京的闻人栩,尚来不及回家换下盔甲,就马不停蹄,入宫复命去了。
丞相府上下喜气洋洋,丞相夫人吩咐下人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准备迎接少爷。
谁也不知,在这一派欢喜之下,暗中杀机汹涌澎湃,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
承宣四年,中秋佳宴。
大胤突然发生宫廷政变,女帝身世谜团大白天下,容岑不过是一介贱婢之女,竟是有人混淆皇家血脉!
皇贵太妃陆氏携子熙王荣登大宝,改年号佑宣。
而容岑惨败,被打入诏狱。
天下唏嘘不已。
诏狱,无异于人间地狱,从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皆以为她必死无疑时,南浔储君、也就是原先的五皇子江允,连发三封国书,求娶公主。
这个公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八月十六,新帝登基大典前夕。
康宁宫。
陆氏被人伺候着穿上皇太后的冕服,手戴长金甲,一身雍容华贵。
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神色自若,嘴角始终保持着几分笑,衬得人越发可尊可贵,“陛下那如何了?”
问的是容祝。
“回太后,陛下整日都在仁政殿,滴水未进。”宫女回得战战兢兢,生怕娘娘迁怒。
陆氏却轻轻放下,并未追责。
“权势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时日一久,瑾瑜定会想通的。”她吩咐加强皇城及京都内外的防守,又道:“差人知会国舅爷,诏狱那边尽早动手。”
太傅陆祎毕竟是她亲哥哥,妹妹要做什么他还能阻止不成?陆氏一心要夺权,他自然要助她得偿所愿。
陆祎最初是答应江允永远站在容岑身后不假,但如今真相大白,禁宫里的贤太妃都亲口指认,容岑并非她的孩子,而是前太后的贴身宫女与人苟合所生!
昔日叶氏一手遮天,贤太妃不愿与她同流合污撒此弥天大谎,便被设计关进禁宫,永世不得出。
一晃二十一年,若非陆氏相救,她怎能重见天日?
陆氏也不是白救人,事实如何她不管,贤太妃这个说辞,能扳倒容岑,那就是真相。
思及昨夜的精彩绝伦,以及马上就能得到容岑的死讯,她嗓子眼不禁逸出一丝笑。
采荷正为她描眉,闻言忧心忡忡:“可南浔储君……”
陆氏侧眸一扫,瞥见案几上的南浔国书,眉微蹙起,手拍案,是发怒的前兆,“区区容云期,不知到底哪点好?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誓死追随!”
宫女内侍被吓得跪满一地,屏住呼吸,无人敢言。
下一瞬,她紧皱的眉头复而又舒,“容俏不是心有所图吗?让她去。”
“万一被发现……”
“那就不是哀家的事了。毕竟文蕊公主一向自命不凡,干出替嫁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后英明!”
“长乐宫那边,不必多管。都是些被家族当作固宠工具的闺阁女子,挺可怜的,她们愿出宫就放出宫去吧。”
大局已定,左右威胁不到她儿瑾瑜。
然后陆氏千算万算,算漏了闻人栩功绩累累,统帅三军。
-
诏狱。
闻人栩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在何处后,急速起身,手铐脚镣应声而动。
“陛下?”
他看清隔壁牢房关押之人,迈步行至栅栏处,“您还好吗?”
容岑语气淡淡:“无事。”
她完全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慌张。
“陛下,这是诏狱,臣身无兵符,赤手空拳恐难以……”闻人栩顿了顿,扫了眼牢头,压低声音:“我们该当如何啊?”
他刚回来,不知详细计划。陛下只说,将计就计。
是以,宴上两人面色如常喝下太傅的酒,刚一下肚就感觉不妙,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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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被扔进诏狱,不知该如何脱身。
容岑闭目养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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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如常举行,无事发生。
容祝正式成为新帝。
百官行礼跪拜,待人散尽,容祝飞身奔跑至康宁宫,一路恭敬的宫女内侍他皆不予理会,直抵新任太后寝殿,大声问:“云期人在何处?你说好的,只要大典结束,就会放了她的!”
“自然。瑾瑜,你要相信母后。圣旨你不是看过吗?容云期,明日和亲南浔。”陆氏朝被他甩在后头终于追上的内侍责备几句,又接着道:“成亲是大事,时间仓促,容云期需要好好准备,你不要去打扰她。”
容祝冷笑:“相信你?”
他未再发一言,甩袖离去。
行至内外朝交界附近的仁政殿,顾屹舟在那恭候已久。
见他过来,快步上前,行礼:“陛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容祝闭了闭眼,眸色晦涩不明:“明日卯时,动手。”
“是。”
说完,两人分道而行,容祝径直进仁政殿。
顾屹舟转身出宫,垂眼看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平稳。
悠长宫道上,车轮滚动声乍然响起。
顾屹舟抬眸目视前方,与宫道尽头的人遥遥对视。
双方步伐未停,距离很快拉近。
两人身形即将交错,顾屹舟突然停下脚步,微侧头,挑眉道:“阁下准备好接下我这一子了么?”
如容岑所言,顾屹舟被陆氏“策反”,他与孟青灼共事,本一明一暗效命女帝的两人彻底转为两枚暗棋。
而熙王与陆氏的母子情谊也并非牢不可破,恰恰相反,这对荣辱与共的母子早已面和心不和。
原熙王党派的势力一分为二,陆氏的两大谋臣也因此分裂。
孟青灼一反常态没跳船,继续扶持陆氏。顾屹舟则是搭上了容祝。
揭穿容岑身世是陆氏所为,少不了孟青灼的手法。而顾屹舟,则负责帮助容祝力挽狂澜救下女帝。
这么看来,他好像又从暗处走出,回到了明处啊。
顾屹舟仰头望天,久阴放晴,日头刺眼,他抬手遮挡。
常年行走暗处的人,原来真的会变得畏光。
擦肩而过之际,方听孟青灼缓缓道:“胜而路多,名曰赢局。败而无路,名曰输筹。”
-
八月十七,卯时。
皇城灯火通明,城西方向天边一片红光,急报来禀,诏狱走水,大火蔓延。
早朝休罢。
新帝心急如焚,亲去诏狱。
但却被告知,官差到达现场时,已是一片灰烬,查下来说是天干物燥,烛火打翻引发。
又是天干物燥!前太后在泠州一案就是天干物燥导致,至今仍是难断的悬案。
新帝大发一通怒火。
被吵醒的陆氏,十分不耐,一听此事,顿时清醒。
不对劲!
她昨日刚叫人通知兄长解决了容岑,今儿诏狱就被一场大火烧了?
“国舅爷昨夜可派人进宫?”
“不曾。”
兄长每次做完她的事,都会差人回话的,不管多晚。
“去查!国舅爷现今在何处!昨儿谁传的话,是否当真有把话带到!”
陆氏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兄长可能压根就没收到她的消息!
她这康宁宫,一定有暗探!那人是谁?好一出里应外合!
陆氏凝眸扫视,宫中每一个人都不放过。
采荷跟了她多年,虽是孟氏的人,但多年来忠心护主,未有半分逾越。
等等……孟氏的人?!
陆氏陡然侧目,锐利的眼神刺向采荷。
今留侯在她麾下多年,瑾瑜翅膀硬了和她对着干,策反了顾屹舟与自己分庭抗礼。
显而易见,跟着新帝比太后强。但今留侯却还一直为她出谋划策。
瑾瑜不可能不会拉拢他。
所以,只有可能是今留侯自己留下。
孟氏啊。
难怪。
陆氏背水一战,是想替瑾瑜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但她儿愚钝,竟联合外人来对付亲娘!
她苦心孤诣筹谋多年,不过白费。
原先胜券在握,是因为擒贼先擒王,容岑在手,万事不愁。
现在对方仅靠一场大火,就破了必死的困局。不,或许不仅如此。今留侯、顾屹舟、闻人栩……都是她忠诚的拥趸。
这一切,不过是女帝布下的局罢了。
陆氏心知自己败了。
再无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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