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越禾感染,容岑觉得身边有莺莺燕燕活跃气氛也难能可贵。
所以,她时不时会去后宫小坐片刻,多是到长乐宫看江汀等人折腾各种花样的玩法,她们是为打发时间,容岑是为获得短暂的身心放松。
自称女帝后,本该遣散后宫,毕竟她一介女儿身,纳百家闺秀实在不像话,虽然她确实没想法,但天下苍生看在眼里,怎么也得换成男子才能被世俗接受吧?
可容岑显然小瞧了开化后百姓的包容度,他们并不在意她拥有众多老婆,连有女儿在后宫的那些官员都不曾抨击什么。
谁敢啊?他们女儿自己乐意,那就让她们待在寂寞宫廷当个怨妇吧!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接回女儿,转头却把儿子送进去伺候女帝不成?
想都别想!
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女儿只是固宠工具,儿子那可是家族未来啊!
一想到自家悉心培养的儿子可能有面临被女帝选秀的可能性,他们就胆战心惊。
以至于,近一年无数世家公子相继定亲,京中适婚年龄的少年,下至十一二岁都喜提了婚约。就连二十七八的单身汉,生怕被盯上,也抓紧娶了夫人!
几乎没人觉得尚女帝好,因为女帝同皇帝一样坐拥后宫,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围着女人转,余生在那几亩地里和别的男人勾心斗角争宠?
是的,他们一向看不起女子。
虽说女帝的亲身经历证明女子亦能有所作为,但试问除了容岑还有哪个女子能做到像她那般有见识有魄力?
没有人想过,是因为他们不培养女儿,只教导她三从四德为妻之道,才导致女子目光浅薄。
或许他们也心知肚明,但都默不作声当不知道。
一是没有人能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更何况他们压根没意识到这种错误,即便意识到了也不会觉得是错误。
二是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女子作威作福的姿态,若女子开化,爬到他们头上,岂不是乱套了?
总之,女帝的后宫就像开了隐身,被全世界忽略。
与此同时,全世界也恨不得江允和女帝死死绑在一块,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容岑对此没什么看法,她持无所谓态度,江允则乐开了花,被嗑CP的快乐谁懂啊?!
江汀懂!
长乐宫里,几人组局推牌九,女帝半途进来,身后跟着悠哉悠哉的南浔五皇子。
容岑一来就躺到了窗边摇椅上,纱帘因风飞起,烈日照射,江允就靠坐着,为她打伞遮阳。
前者侧头避开,蹙眉控诉:“江祁奚,屋内打伞长不高的!”
后者抬手来了记摸头杀,“你已经到我下巴处了,刚刚好的位置,还想长多高?”
两人偶尔嬉笑打闹,互怼几句,更多时候是,一个屏蔽外界干扰专注批阅奏折,另一个眼神翻滚着浓烈情绪毫不掩饰地看批阅奏折的人。
江允安静,但极不安分。
时而握起她的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揉捏,捻过各个关节,摩挲掌心所有脉络,又顺着青色血管,蜿蜒到腕间脉搏处,感受到她平稳坚韧的生命,才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时而把玩她的发簪,轻轻一拔,三千青丝悉数散落,他手里忙活不停,动作轻缓温柔,为她挽起令人啼笑皆非的四不像发髻。
午后微风不燥,时光正好,容岑已悄然入睡,奏折盖在脸上,朱笔滚落地砖。
而江允,静静地看着她,像在守护宝物。
江汀狠狠掐自己大腿,才忍住没尖叫出声打破这美好的静谧。
今儿她已连输五局,但就是再输十局她也不带恼的,精神得到了满足,输赢相对来说没那么重要。
江汀心里疯狂飘弹幕:“太甜辣!我女鹅女婿堪称仙品!”
暮秋之际,容岑乔装打扮,去了京郊祭拜甘如许。
京都墓地做了统一规划,所有已故者皆葬入盛州陵园。
行至甘如许墓前,已有瓜果糕点祭品。
应是阮珩来过。
说起来,甘如许之死对这位阮世子是真的影响极大。
容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初。
阮珩与闻人栩自小的交情,京都纨绔闻人栩第一,他第二。
人称,奢靡享乐傻白甜软柿子。
一晃一年过去,她着实时忙忘了,都不曾提甘如许带话。
今日前来,就是为此事。
但容岑没想到阮珩知道她要来,竟提早了半个时辰。
为何对她避之不见?
容岑给甘如许上了几炷香,“我改变结局了,你可有看到?现在的大胤,极好极好。再有几年我便能一统天下,你等着,盛世已经不远了。”
她静立片刻,衣袖因风吹拂而鼓动,她希望风能将自己的憧憬带去给甘如许。
其实容岑觉得甘如许并没有死,死的只是她借用的那具大胤躯壳,甘如许的灵魂一定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或许此时此刻正在异世看书中剧情,精彩纷呈。
下葬是令死者入土为安,墓碑是阮珩执意要刻上“甘如许”的名讳。
容岑本想,甘如许没有真正死亡,平白刻碑寓意不太好,但转而一想,笔名而已,应该不打紧。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男音。
“陛下莫要掉以轻心。”
转身望去,正是去而复返的阮珩,他一手拿着比茶壶大的容器,另一手提着挎篮,篮中是被切割成单节的竹筒,另有叠堆的油纸包。
只见他将所有东西放在墓前,取出竹筒,倒容器中的液体,仅斟了五分满。篮底是一碟干果蜜饯,他每样挑了点投入竹筒。
拆开油纸包,一阵浓浓的焦香弥散,茱萸掩去了肉的荤腥味。阮珩又择两片菜叶子,将其包裹。
两样新奇的供品摆上,容岑面露古怪。
“这是如许喜爱的吃食,来自她的家乡。如许说她的家乡和平安定,陛下曾经去过,可否告知臣,那里究竟是一个怎样好的世界?”
阮珩从南境回来,领了个虚职,不必做什么,因而自称为臣。亦是表明立场,他拥戴女帝,在容岑的治下,大胤越来越有点像甘如许口中所说的繁华盛世了。
容岑简要和他描述后,开门见山道:“甘如许让朕给你带一句话。先前是朕忙忘了,今日骤然想起。甘如许说——”
“谢谢你,阿阮。”
阮珩的神情自期待到怔忪,夹杂着失望落空的悲切,很快又转为释然。
但怎么可能真的释怀呢?
那是甘如许啊。
“天佑二十五年,六月廿六,先帝国丧第二日,新帝登基第一日,然君主萎靡不振,早朝未上。卯时,臣与燕骁接到急召,受摄政王之命一同入宫恭陪圣驾,以作开解。”
“一刻钟后,臣二人至龙章宫觐见,陛下抱着一本古朴厚重的书册,眼中无神,目视前方。彼时燕骁不似现在细致,未觉异常。臣心有蹊跷,按下未表。”
“后每日例行入宫,渐能同陛下说上几句话,便与如许有了交集。知晓她并非陛下,而是异世一缕幽魂。也知晓整个华玺大陆都是她捏造出来的故事,臣初听骇然,但她能准确说出所有人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及预知未来。”
阮珩记得与甘如许相识相知的每一个细节,甘如许之后几次穿越他也都立马认出了对方,不论她目的如何抑或有所图,他都自愿助其一臂之力。
“臣祖父阮昇乃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家父英年早逝未承袭爵位,臣得以受封为岐王世子。因祖父寄予厚望取字儒誉,然臣愚昧无知游手好闲,被京都众子弟笑话“盛州有个阮儒誉,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如许从未对臣有过半点嫌弃,她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朝一日你定能儒雅风流、誉满古今!”
“是臣该谢谢她才对。”
阮珩深深凝望碑文,“如许与臣定下半年之约,臣已等太久,可她至今未归,不知是否被天下盛景绊住了脚流连忘返。”
“祖父驾鹤西去,臣在京都了无牵挂,是以臣欲辞官去寻她。”
“如许穷尽全力都无法改变的结局,陛下在慢慢改变,但前路艰辛,万望陛下当心。”
“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最后一句,是对昔日旧友容云期所说。
她虽是女儿身,但十几年的交情,不是说变就变的。
容岑心情沉重拐去了长乐宫。
每次她去,最热情的非江汀莫属,今儿也不例外。
但对方左顾右盼盯着她身后看了半天,见某人没跟来,笑得便没那么殷切了。
“江祁奚已回南浔。”
“好吧。”
江汀焉了吧唧地坐下,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容岑,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之前光看女鹅她就欢喜地不得了,可尝到嗑CP的快乐之后,单人秀变得没什么吸引力。尤其是女鹅女婿这种纯爱却充满张力的CP,平淡的互动触发奇妙反应,不落俗套,很对她胃口。
容岑没说什么,书阁取了本古史翻看。
反倒唐蕖啧啧两声:“善变的女人。”
江汀转移话题:“思思又哪去了?这野孩子,一天天的,满宫乱跑。”
“好像是收信去了吧。”贺春咬着金子,含糊不清道:“她最近结交了个笔友,日日书信来往,写得可勤快了。”
徐婧代为补充:“平素喊她练字帖都没这么认真。”
江汀脑中警铃大响,她下意识感觉不妙,“该不会是早恋了吧?”
又连问几句:“那人谁啊?男的女的?你们知道他们都聊些什么吗?”
可谓是操碎了老母亲的心。
徐婧贺春唐蕖皆摇头。
她又把目光投向慵懒的虞贵妃,后者悠悠然伸了个懒腰,“瞧着不像。”
这知道内情的语气,引得众人齐刷刷侧头注目。
“思思和你说过还是你看过?”
“猜的。”
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对从虞晗那撬情报,江汀不抱期望,她从袖袋掏出一锭金子,摆到贺春眼前,直接了当问:“信在哪儿?”
贺春眼冒精光,自是如实相告。
江汀气势汹汹走进小厨房,行至米缸前,伸手掏了半天,摸出一叠泛黄的书信。
抖了抖,展开。
“不要偷窥小朋友的隐私啊。”唐蕖嘴上这么说,脚却诚实地走了过去,探头一起看。
贺春咬着金锭子也凑脑袋上前。
徐婧犹豫了下,道德最终屈服于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默默站在她们身后围观。
“女帝?!”
四颗毛茸茸的脑袋,八双眼睛一目十行扫完首封,四脸震惊。
容岑闻声望去,面带询问。
却是不知哪冒出来的阴险男人,想对付容岑,觉得她身边的左思思年纪小,好下手,于是和小姑娘结交笔友。
黑心肝大灰狼妄图装小红帽,被她们家思思宝贝一眼看破,口诛笔伐,极力声讨。
容岑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彼时她以为左思思与陌生男人书信往来是陷入了爱情无法自拔,还多次劝诫。
“文字是会骗人的,加之你个人的单方面想象并加以润色,就很容易出现错误判断。单纯的文字是刻板的片面的甚至是抽象的,只有见面才能看见更多,才是现实的人。”
“文字深刻在于它的片面,当你见到更加立体更加多面的实体的时候,他的缺点也就暴露在你的面前。因为,文字存在无限的想象空间。”
没想到左思思是因为那位笔友抹黑自己。
翻到最后一张,小姑娘直接开骂:“你食不食油饼?”
这个梗是她从江汀唐蕖那学的,毕竟出自异世,对方显然没理解其中含义,为套近乎还向她推介京都几家美味的油饼铺子。
左思思这个吃货,偏还真就被吸引过去。
瞧最新的交谈,是那狗男人言语怂恿小姑娘出宫,约在某时某地见面,他带她去吃遍盛州油饼。
江汀心里一窝的草。
“这男的是油饼吃多了,还是脑子真的有病?未成年少女,他怎么敢?”
唐蕖拍了拍她的肩,“盏湄,我有必要提醒你,她今年十四岁,在这个世界,能成亲当孩子他妈了。”
江汀翻了个白眼,不和她嬉皮笑脸,开始求助容岑,“女帝,你不管管吗?”
“陆氏的人,朕让肖廉解决。”
容岑虽语气淡淡,但手掌生杀大权,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