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有所察觉,转头侧目过来,触及温黛的目光,微微点头,朝她礼貌笑笑。
“淑妃姐姐在看什么?竟如此入迷。”
耳边传来江汀轻飘飘的问话。
淑贤德宜四妃,三妃空置,温黛是四妃之首。而嫔位,虽然都是称呼姓氏嫔,如顾嫔陆嫔叶嫔,但唯独江汀例外,她是有封号湄的,只不过江嫔更顺口,从中可以看出江汀是九嫔之首。
因而两人席位临近。
温黛侧首,身体习惯性后仰两寸,拉开二人距离,保持分寸感。
“没什么,一时失神罢了。”温黛不动声色打量完凑到自己身边的女子,语气不冷不淡:“江妹妹有何事?”
江汀突然笑开了,“淑妃姐姐何必压抑天性,这宫宴本就繁华,各府女眷盛装出席迷人眼,臣妾也和淑妃姐姐一样,眼神无处安放,情不自禁就被迷住了。”
各府女眷……不用看都知道,没了老国公的国公府在惨遭刺客后落魄得很,府上女眷又无心打扮,如今一身素净白脸朝天,无人搭理。
有国公府在前,温黛怎会有心思想那些迷人眼的事儿。
方才不过是看岔眼,以为看到了未入宫前的手帕交,心中震惊不已。随即想到对方父母俱在寒苦边关,她一人孤独守着偌大的将军府,斗不过后宅婶母姨娘,没有男主人的带领又怎会赴宴?
眼神只多停留了几息,接着就见那位被温黛认错的官夫人回之一笑,秀外慧中,端庄守礼,当真是主母风范。
思绪千回百转,再转回江汀身上时,温黛的声音冷下来,“妹妹心性天真烂漫,本宫自是不如。”
温黛怎么听不出江汀的言外之意,说她竟不为国公府感伤,还有闲情逸致赏美人。
这位江嫔,可是能耐得很。
陛下并非色令昏智者,可她一介异国公主却也能凭借美貌在大胤后宫站稳脚跟,不久前才因刺杀陛下被降位分打入冷宫,月余便重获圣宠。
虽还是嫔位,但她得的帝王宠爱丝毫不逊温黛半分,甚至隐隐有超越的势态。
江汀神情一滞,她一个现代人确实不如古代人有心机城府,但再没心眼,也能听出来对方说她肤浅,无知。
她不知道温淑妃哪里来的敌意,总归不能是为了男人。毕竟原著这位温淑妃人如其名,有咏絮之才,温婉贤淑,且是后宫难得清醒的女子,并不为虚无缥缈的爱情执迷不悟,而是一心为家人。只不过国公府显赫百年,被人盯了太久,纵使温氏谨小慎微不敢行差半步,也仍防不胜防,一朝不慎,便是土崩瓦解,满盘皆输。
想到书中人从各具特色的故事线最终走向悲惨结局,江汀面上不免浮现几分怜悯。她告诉自己:乾坤未定,一切悲剧都还有阻止的余地。
而后,默默将情绪尽可能地掩饰好,专心于眼前之事。
江汀知道武门中人热血沸腾,家国情怀氛围浓厚。可仅仅就因为她穿书的身份是南浔人,所以便被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付以恶意吗?
她不服。
“臣妾并无恶意,淑妃姐姐是不是对臣妾有所误解啊?”江汀亮出招牌式傻白甜笑容,说着去勾温黛的胳膊准备挽着,被对方避开后她惊讶地瞪大双眼,眸中蓄泪,皓齿咬唇,满脸受伤,语气委屈道:“臣妾一直很喜欢淑妃姐姐的,不知道哪里冒犯到了淑妃姐姐,姐姐为何就这么讨厌臣妾?”
小说看多了,茶言茶语,信手拈来。
温黛不知眼前背井离乡前来和亲的南浔圣兰公主心中想起什么,突然悲悯地看着自己,虽只有一瞬,但没逃过她的眼睛。
可很快,对方又装出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瞧着仿佛比宫里年纪最小的纯美人还纯上几分。
温黛猜不出她心里打什么算盘,江汀入宫以来行事张扬,娇俏媚宠,争她独一份的公主排面,平日里两人见面如同陌路,连招呼都不打,更别说行礼请安。
今儿许是抽风,一口一句“姐姐”,还想亲密挽手,温黛却实在不想与她亲近。梦中国公府被人陷害通敌叛国,那个敌说的就是南浔。
佑宣元年,那时陛下早已暴露女儿身,南浔储君三番五次求娶。被皇贵太妃和太傅陆祎送上龙椅初初登基的熙王容祝,瞧着积贫积弱的大胤,咬牙艰难允了。
结秦晋之好时南浔分明许诺会保两国百年太平,可不过须臾之间,大胤送亲的队伍还未归京,南浔储君就率精兵北上,一路如步入无人之境,三十万军卫悄无声息兵临盛州城下,半夜突袭京都。
仅仅一堵城墙相隔着,那扇历经无数岁月的沉重城门,隔不住城内名伶歌舞不休的靡靡之音,也抵挡不住城外金戈铁马万里如虎,弥漫着的无尽肃杀煞气。
而皇室像是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他们还在分秒必争地夺权篡位。很快就传出容祝死于重病,幼帝即位,太后再度把持朝政。不过一年,皇位更迭反复,新君又新君。那年多事之秋,大胤的年号从承宣四年变成佑宣元年,最后又改为天授元年。
可换了皇帝又如何?大胤元气尽失,莫说三十万浔军,便是三万,也难敌。
太后请降,镇国公不同意,便被以有负皇命的罪名打入大牢。后又被栽赃诬陷通敌叛国,太后怒火攻心,意欲流放温氏家眷,但因被围困京都此举不可行,便下了满门抄斩的令。
镇国公府忠心耿耿,世代忠于皇族,百年有余,却落得如此的下场,何其讽刺!
每每想起那个梦,温黛就觉得好似整个人都溺于水中,被家仇国恨压得喘不上气。
“淑妃姐姐,你怎么了?”江汀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似作假。
温黛能看出她与先前大有不同,很明显的差异,但又说不上来变化在哪,许是在冷宫吃多了苦头会收起高傲掩盖锋芒了。
但她便是再好,温黛也不愿与之相交。
“无事,不劳江妹妹关怀。”温黛微捂心口,凝神静气将满腔仇恨沉寂下去,才悠悠起身朝闻人姝行礼请辞,“娘娘,嫔妾莫名心悸,头晕乏困,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