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
沈知语做了一个梦。
梦到从前,她住在萧家,跟萧默言一同经历的一些往事。
梦里,是她生日那年。
是萧默言曾经温暖了她的时刻。
生日之前,其实,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她的生日,也同样没告诉萧默言。
是他从她的转学资料上留意到这一天。
也擅自做主,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给她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他送沈知语的第1份生日礼物,是一枚镶了钻的发夹。
他以为,女生都爱这种闪闪亮亮的饰品。
可是沈知语跟普通女生不一样。
她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自然也就不需要这种华而不实的礼物。
况且。
那个时候,她刚住进萧家也才不过半年,跟萧默言算不上很熟。
起码,她面对他时,还会觉得紧张,很拘谨。
收到礼物时,她没有半分高兴,只觉得恐慌。
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却,想将礼物还给他。
后来萧默言确实收回了礼物,但也当着她的面丢进溪流。
他生气离开,沈知语却不得不撩起裤脚,淌入小溪,去捞取礼物。
她找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湖水的能见度逐渐降低,气温也逐渐降低。
她冷的不行,最后只好放弃。
一路发着抖,流着眼泪回家。
到家时。
家里已经开餐了。
萧默言跟杨雪坐在餐桌边,优雅用餐。
萧文敬也难得在家吃晚饭,他平常应酬多,每个月,在家用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沈知语不敢打扰他们一家三口用餐,便准备一个人悄悄上楼。
偏在那时,佣人出了声,问她怎么湿透了回来?
那时……
萧文敬跑来看她,见她湿了一身,还满眼泪花,就赶紧叫佣人给她更衣,还一路追随她上楼,嘘寒问暖。
她的余光有瞥见萧默言。
他还坐在餐桌边,无动于衷,似乎对她的情况也不太感兴趣。
可是,过不了多久……
萧默言就来到她的房间,把那只镶了钻的发卡交给她。
这才叫她知道……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扔掉这只发夹,只是一个吓唬她的假动作而已。
沈知语当下有点生气。
可是当她重新拿到发夹时,就没有再遗弃它的意思了。
她将那只发夹攥在手心,向萧默言道了声谢。
一波三折间,收下了他的礼物。
萧默言原来有生她的气,但在她收下礼物之后,他倒是笑了。
他这个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凡她愿意哄,他是很好哄的。
那天晚上。
他不仅送了发夹,还跟她说,他有订蛋糕。
在家里两个长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沈知语的房间里,给她过了个生日。
关了灯,点了蜡烛。
微弱灿烂的烛光下,沈知语合眼许了个愿望。
她说:“希望以后,能有机会跟母亲一起过生日。”
萧默言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他跟她说:“明天,我带你去见你母亲。”
她说:“可是我妈现在在监狱。”
萧默言说:“监狱也能探监。一个月有一次探监的机会。你不知道?”
沈知语还真不知道。
她才16岁,都没怎么进入社会,怎么会知道这种规矩。
况且就算她知道,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也不敢往那种地方跑。
总归是有点怕的。
萧默言摸她的头,笑着与她说:“说定了。明天,我带你去见你母亲。还有两个愿望,你再说。”
沈知语看出他是有意要实现自己的全部愿望,哪里敢那么贪心。
之后,也就许愿说:“我还希望,你跟萧叔叔都能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萧默言否决了她,“自己的愿望不要浪费在别人身上。这个不算,重新许。”
沈知语确实不敢再有更多贪心。
后来,她也没在许什么愿望,只是催着他赶紧吃蛋糕吧。
那时,萧默言也不过是一个16岁的少年。
他没有现在内敛沉稳,但那时的他更少年意气,更清风霁月。
他对沈知语,是实心实意的好。
第2天。
他就真打听出了沈知语母亲所在的监狱。
位置实在是很远,竟然在隔壁城市。
她都已经不抱希望,准备要放弃了。
萧默言却是一言不发,擅自订了票,还给他的钢琴课请了假,就悄悄带着她踏上旅程。
在这之前……
萧默言已经是背着父母,每个月都会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了。
沈知语不知道有多少次,跟在他的背后,偷偷看他的背影,悄悄红了眼圈。
很多次……
她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在萧默言需要她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缺席。
只要他需要,她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放下一切,赶到他身边陪伴。
因为……
在她最需要人依赖的时候,他提供了他能提供的一切。
一次又一次,不求回报的对她好。
这就是,她的少年郎。
沈知语并不争气。
在那一夜梦醒之后,似乎又长出了恋爱脑。
她实在是忍不住,又让宋楚打听了萧默言的消息。
她骗了母亲。
与沈淑仪说的是要出国,却没有登机,悄悄又买了回榕城的机票。
沈淑仪一路送她到机场,却是不知,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更改了行程。
一张飞机票,是回榕城的。
她告诉自己,这一趟悄悄回来,只是想看一看萧默言。
远远的看一看……
萧默言要是情况还好,不需要她的话,她就飞机出国。
他要是情况不好……
他要是还惦记着她……
要是,需要她陪在身边的话,她就留下……
到时候,她会把腹中孩子的存在告诉他,会让他知道他即将成为父亲。
让他为了孩子,也为了她,继续面对生活。
能够做出这种决定,沈知语也算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所以这一趟。
对她来说,也算是真正决定命运的一趟吧。
很快。
萧文敬的死讯传出去了。
他的丧期一定,媒体记者也开始大肆宣传。
如宋楚所说,萧文敬好歹还是萧氏集团的老董事长,是一手创立萧氏集团的创始人。
他离世,肯定是要通知各个圈层的,尤其是商圈。
萧默言不可能会瞒住父亲的死。
沈知语这几天都住在宋楚家里。
她所有的情报也都是从宋楚那里得知。
宋楚本身在商圈里就有许多人脉,再加上她跟萧默言也是朋友。
后来也不用自己去打听,萧默言便直接许她来参加葬礼了。
到底是朋友嘛……
宋楚以为,自己也是有资格去参加他父亲的葬礼的。
这几天匆匆忙忙,宋楚也见了萧默言一面。
萧默言确实憔悴不少。
宋楚向沈知语描述萧默言的时候,也说他瘦了一圈,黑眼圈很浓,形容憔悴。
宋楚也看得出来,沈知语其实很担心萧默言。
只不过……
萧默言那边倒是没有再提到沈知语。
一嘴都没有。
宋楚倒是有跟他问起沈知语,他权当是没听到,直接略过了她的话题。
所以……
他们俩的分手,在宋楚看来,还是萧默言冷心冷情的多一点。
宋楚向来不支持女孩子热脸贴冷屁股。
萧默言这样冷淡之后,宋楚也就没有想要撮合他俩复合的意思了。
萧文敬出殡的前一天晚上。
宋楚还特地去了萧默言家一趟,借着送人情的名头,又见了萧默言一面。
他还与往常一样。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除去整个人消瘦一圈以外,形象始终端正,没有对不起来客的颓废模样。
这天晚上。
萧默言家里人多。
请来的师傅在念经,两家亲戚也都聚在家堂之中。
这种氛围之下,宋楚其实也并不合适跟他谈沈知语的话题。
而且。
她也很快就发现,萧默言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
文若茜最近一直陪着杨雪打理萧文敬的葬礼,自然也会常常和萧默言同进同出。
萧文敬这边的亲戚,以及杨雪那边的亲戚,在这几天相处下,已经很自然的将文若茜当做是萧默言的未婚妻了。
宋楚混在酒席间,身边坐的人是萧默言家的亲戚。
她自然是有打听的。
“那女人是萧默言的未婚妻啊。那个杨雪都说是了,绝对错不了。”
身边的中年妇女,言之凿凿,给这个事情下了定论。
宋楚就问,“那萧默言自己呢?他有介绍那个女的是未婚妻吗?还是说,就他妈以为的?”
“那他妈认定的女人,那肯定就是喽。难道亲妈的消息还能有错?”中年妇女反驳她。
宋楚听着不是很得劲,“那说不定,他跟他妈眼光不一样呢。我猜,可能就是个相亲的女人,应该还没到订婚期的那一步。”
“反正那女人他妈喜欢,肯定是未婚妻错不了。哎,你这么反感那个女人,难不成你在追我们家默言?”
宋楚多说两句,反倒是让别人看了自己的笑话。
还以为自己在倒贴萧默言,嫉妒文若茜呢。
她听着不高兴,这才闭了嘴不说话。
吃完酒席回来……
宋楚就把她在萧默言家里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沈知语。
沈知语最近孕期反应有点大,不知道是心情影响,还是怀孕就是如此?
她总是吃什么吐什么,胃口虽然很好,但吃的东西也全都吐了。
为了不让宋楚发现自己有怀孕,她到晚上就不吃东西了。
只有白天多吃一些东西,忍不住的话就吐出来。
说实话,这种状态很不舒服。
她其实有想去看医生……
但是又怕看医生,就暴露了自己怀孕的事。
她希望,等她跟萧默言的关系落实了。
等她完全决定了,是要陪在他身边,还是其他……
再去考虑孩子的事。
于是……
孕反再难受,也只能忍住。
“我知道那个女人,应该是文若茜小姐。”
沈知语揉着有点难受的胃,“她确实是他母亲满意的人,但是,萧默言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
“我就说嘛。萧默言可是跟你谈过恋爱的,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
宋楚在萧家没有吃饱,这会儿抱着个布丁往嘴里塞,“那个女人其他条件我是不知道,但论那张脸啊,她无论如何都不如你。”
“再说了,你现在都已经升咖了,是丁家千金!那个女人要是跟你比硬条件,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你。我反正是觉得,你绝对不输她。”
沈知语扯了一道难看的笑,“我并不在意文若茜。我只是想知道,萧默言……他好不好?”
“挺好的。我看他挺好的……”
宋楚现在对萧默言挺有意见,有点阴阳怪气,“虽然说人是瘦了一圈,但也绝对不是因为想你,只因为,他爸没了而已。”
“我觉得,你这么躲起来考察是对的。我看他也没有想你的意思,我有几次提到你,他都不接茬,直接就把话题跳过去了。”
“本来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心胸挺大的男人,做不了情侣的,起码还能做朋友。但看他这架势,很明显是连朋友都不想跟你做了。那他跟那些心胸狭隘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在宋楚的感情观里,男女分手就应该体面。
像那种谈个恋爱,撕到连朋友都做不了的关系,在她看来,要不然是感情不深,要不然就是人品不行。
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女,就应该明白,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感情没了,交情还在。
当然,那些出轨的,劈腿的,明显就是人品不好,分手才会撕。
这种人不处于正常人之中。
“明天他爸就要出殡了。还有媒体记者会到,场面很大。”
宋楚挑起布丁吃一口,“你要是想去看,倒也可以去看看。不不……”
前一秒刚说完的话,后一秒她就否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你现在风头也大,出现在媒体面前,到时候人家说你来参加前男友父亲的葬礼。”
“等会你尴尬啊,萧默言尴尬……他身边那个女人,说不定还会吃醋。别到时候搞出三角戏,叫媒体记者看了笑话。”
沈知语倒也没有想去现场。
她来到这里,也只是想陪一陪他……
或许,只是她自己心理上的陪一陪。
只是满足了她自己……曾经亏欠他的那颗心。
然而……
在这寂静深夜,宋楚家楼底下,还是停了一辆低调豪车。
坐在车里的男人一根烟,一根烟的抽,很快填满半个烟灰缸。
还是这样。
他只敢追,不敢迈步。
都到这了,也不下车。
尊严,似乎大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