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初放下了茶杯,抬起头来。
女席这边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云珠公主笑脸盈盈,一副对她非常有信心的模样。
宋云初暗暗拧了下眉,她近些日子没得罪云珠公主吧?
所以云珠公主为何又发疯来找她茬?
北梁公主问:“你会什么?”
宋云初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今日是来看任柏远笑话的,但现在怎么她自己扯上麻烦了。
谁知道北梁公主武艺怎么样?
宋云初非常有自知之明,师父见她习武怠慢,早想将她赶出师门了,她这半吊子还代表大齐去跟人比试。
要是败了,可就麻烦了。
宋云初刚这么想,云珠公主像是无意道:“柔安公主你有所不知,这侯夫人乃是镇国公府大小姐,其父镇国公想必你们北梁人无人不认识吧?”
这话一出,北梁公主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眼神幽幽地看着宋云初。
北梁为何会成为大齐的附属国,那是因为二十年前,镇国公将带兵进犯的北梁打的有去无回。
那一场战役之后,北梁惨败,他们的大将军都被镇国公割下了脑袋,此后只能对大齐俯首称臣。
对大齐来说,那一场战是光荣之战。但对北梁人来说,却是耻辱。
北梁公主倏地将琴弦一按,发出呲啦一声刺耳响。
“本公主无缘得见镇国公的风采,今日倒是可以讨教讨教镇国公府大小姐的本事。”
宋云初扫了一眼云珠公主,云珠公主冲她天真地笑着,还冲她说了一句。
看那口型,应该是说让她加油。
这火是云珠公主凭空挑起来的,如今就算宋云初不应,北梁公主也不会放过她。
宋云初大方站起身,道:“公主殿下想怎么比?”
柔安公主眯着眼道:“我们也来比一场投壶如何?”
宋云初挑了下眉,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她就道:“但我们投的壶不能是死物,无聊得狠,得换换。”
她眼珠子一转,道:“你选个你信任的人,当你的“壶”。壶眼就在他身上,同样八支箭矢,全部投中,不伤对方丝毫,便是为胜。”
宋云初皱了下眉,道:“即是切磋,点到为止,何必伤了他人?”
“你不敢?还是说你不信自己的本事?”
宋云初默了默,她现在拒绝,丢的就是大齐的脸面了。
她自己无所谓,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若是丢脸了,连累的会是镇国公府。
当年她爹打下那一场胜仗,这才让大齐北疆安稳这么多年。
可已经有很多人忘了,镇国公府从来不是大齐的隐患,那是边境的一道防线。
宋云初脸色沉着下来,哪怕不为她自己,这一场比试她必须赢。
这事关镇国公府的荣耀。
宋云初深吸一口气走到大殿中央,这时男女席面中间的屏风已经撤了,只余一道轻盈的薄纱遮挡着。
但这丝毫不影响所有人看清楚。
宋云初还在垂头看着侍女递过来的八支箭矢,那边柔安公主已经选好了她的“壶”。
她没选别人,选的正是她的太子哥哥,慕容响。
宋云初神色一顿。
柔安公主道:“侯夫人选谁?”
北梁太子殿下的身份摆在这里,这就意味着她不能随意挑选一个当她的“壶”。
宋云初倒是犹豫起来了,在场的能和北梁太子同等身份的人不多,但没有谁能不顾性命,站在她的箭矢下。
北梁太子是充分信任柔安公主,才自愿当这个“壶”。
但对宋云初来说,这“信任”一次便很难。
但她没纠结多久,忽然一声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愿助侯夫人一力。”
谢盛桉正准备起身的动作,因为这句话忽然顿了下来。
孟鹤雪平静地站起身,掀开轻盈的薄衫,目不斜视地走到宋云初跟前。
宋云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孟鹤雪微笑道:“侯夫人请吧。”
宋云初捏了捏手上的箭矢,压低声音道:“孟鹤雪别开玩笑,刀剑无眼,我不敢保证。”
她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射杀了当朝首辅大人,这玩笑就大了。
“别怕。”孟鹤雪轻笑着,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信你。”
宋云初心跳的越来越快了,手心出了汗。
孟鹤雪已经坦然地站到和慕容响同样的位置上了,有侍女在他们手臂、腿上、还有额头两边绑上了红绳。
每根红绳都系了一个环,那就是她们将要投的“壶”。
谢盛桉远远地看着,眸光死死盯着孟鹤雪。
这一刻他认识到,孟鹤雪比他想象的还要卑鄙。
还要不择手段。
而如今他所有的手段目的,都是为了宋云初。
云珠公主看到孟鹤雪上来的时候,眼珠子阴晦地转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再次看向宋云初。
宋云初深吸一口气,握着箭矢的手格外用力。
早知道她就听师父的话,多练练武了。这会儿到了这一刻,她才想起来师父训她时的话了。
宋云初心中百般思绪,忐忑不安,但在对上孟鹤雪那双眼睛时,一切的纷杂都平静了下来。
孟鹤雪的眼睛如一潭深水,水面平静无波,偶尔有一点涟漪荡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侯夫人该你了。”北梁公主催促,她第一支箭矢已经投掷了出去,正从慕容响手臂上的红绳环上穿过。
宋云初半垂着眼,再次抬起来时,明眸多了几分坚定和一往无畏的锋利。
孟鹤雪想起那年临芳斋,那一支从他耳边飞掠过的箭支。
那时掠起的风,如今依旧在他心湖中央吹动,久久不散,已成雷霆飓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