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在寂静的夜里,响的刺耳。
雪晴眼睛哭得浮肿,她们出来就随便收拾了些细软。她家小姐本就没多少东西,仅有的还是她当姨娘后,有了份例攒下来的。
但这点银两,她们主仆两人以后要怎么活啊。
雪晴心中既焦虑又担心,却不敢在宁素萱面前表现出来。
因为如今的宁素萱,双眼无神,呆呆地靠着马车壁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人气了。
冬日夜里寒冷得很,马车里没有取暖的器物,雪晴只能抱住自家小姐取暖。
就在马车出了城门,走上官道时,她们后面又一道马蹄声追了过来。
雪晴一喜,忙拍了拍宁素萱的手臂:“小姐会不会是侯爷又后悔了,来接咱们回去了?”
宁素萱一动不动,雪晴只好自己掀开车帘往后望去。
她们身后追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很快越过她们,停到了她们前面的。
一会儿后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却是任怀月,雪晴惊讶地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任怀月抱着一个手炉走了过来,“我担心我娘,我想看看她。”
雪晴听她这么说,眼眶一湿,对里面的宁素萱说:“小姐,小小姐来看你了。”
宁素萱眼珠子这才动了动,雪晴下了马车,将马车里的空间让给母子俩。
另一边宋云初和流云已经埋伏在了官道旁的树上了,看到这一幕她皱了皱眉。
任怀月要送宁素萱,为何不在府里送,还要追到城外来送。
而且都这么晚了,她是怎么出的城门。
宋云初目露怀疑,目光扫视着这两辆停在官道上的马车,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而马车里,任怀月一进去,宁素萱就抱住了她,呜咽地说:“怀月你是来送我的吗?你是不是舍不得娘?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娘俩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任怀月道:“娘你先松开我。”
宁素萱眼眶含泪,松开了她。
任怀月板着脸看着她,本该天真稚嫩的眼睛,却幽冷阴鸷,宁素萱心中蓦地一寒。
“怀,怀月?”
任怀月道:“娘,你到了庄子上会听话的对吗?”
宁素萱一皱眉:“是你爹让你来的吗?他要把我送到哪?我可以不去庄子,我回宁家。”
任怀月问:“你要去江南?”
“怀月你爹是负心汉,他骗了我。他如今这么狠心,我对他还有什么指望?不如回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有他们撑腰,我早晚要你爹后悔!”
“可娘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任怀月忽然笑了,“因为你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是一个外室生的。我都没脸见人了!如今你说你要江南,你要是干出什么蠢事?!”
宁素萱皱起眉:“怀月你怎么这么说话?我那是无心之过,要不是你爹如此凉薄,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任怀月冷漠地道:“不,那是因为你太蠢。”
宁素萱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这么蠢,三番两次给我找事情,让我一次次丢脸。”任怀月声音越来越冷,“娘,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你别再干蠢事了。”
“怀月!”宁素萱怒了,“我是你娘!”
任怀月神情又古怪地笑了出来:“所以我今日来送你了啊。”
宁素萱只觉得眼前的女儿,陌生到她根本不认识了。她还想说什么,但忽然她神情一顿,嘴巴慢慢张大。
辰时时分,曦光已经大亮。
京城郊外的白云寺,不论是山道上还是佛殿前,都已经聚满了上山来烧香的人。
其中夹杂着好些个玉面书生,这些书生都是为三日后的春闱来祈福的。
“顾兄这里这里,别走丢了!”一个大约二十左右的书生朝他身后的男子挥手。
而他身后的这位书生,穿着洗到发白的青衣直裰,衣角甚至都有了毛边。但这依旧不影响他浑身温雅又独特的气质。
他面容俊秀,眉眼精致温润,浑身气质犹如一块寒山暖玉,风华内敛,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文雅的书生气。
“来了。”他抬步而上,声音低沉缓慢,眉眼含笑。
先前说话的男子是永宁侯次子常经纬,他又走回到顾佑川身边,怕他被人群冲散了。
等他们走到白云寺大殿前的空地上,人更多了。
顾佑川笑着问:“白云寺平常也会有这么多人吗?
“那当然不是。”常经纬说,“顾兄你是从外地来京的,所以你不知道,今日是谢三将军忌日,这京城周围的百姓都来给谢三将军上香。”
顾佑川声音微疑:“谢三将军?”
“谢国公家的三公子,哎,你应该听过三年前谢家满门儿郎都在北疆战死。这个谢三公子本来是谢家唯一不走武将这条路的,可偏偏在他成亲夜当晚,收到了来自北疆的战报。”
“他的父兄都死在了北疆鞑靼人手中,尸骨都没收回来。他当晚就披上了战甲,奔赴北疆战场。”
常经纬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他奔袭十多天,截杀了鞑靼大将图盖,取下了他的首级,可他自己却没能回来。”
顾佑川的眼眸沉静如潭,浮着厚厚的一层迷雾。
常经纬愤慨:“谢府满门男儿的尸首都留在北疆了,这简直是大燕的耻辱!若不是谢家守了北疆这么多年,我们早沦为鞑靼铁骑下的亡魂了。”
“只可恨我从小体弱,不能舞刀弄枪,否则我也要去北疆为谢府满门报仇!”
顾佑川看向常经纬,常经纬眼眶通红地笑了下:“顾兄让你见笑了,哎,我从小就敬佩谢家儿郎。男儿就应如谢家子,骁勇无双,保家卫国。”
顾佑川笑了下,眸底犹如雪夜藏刀般冷厉。
常经纬拿了两柱香,给顾佑川也拿了一炷。“谢三将军的长明灯就供奉在南边的这座大殿里,我们既然来了,也给谢三将军上一炷香。”
顾佑川随着常经纬一起朝南边的一座佛殿拜了拜,他发现,许多人都和他们有着同样的动作。甚至有些人似乎是风尘仆仆千里赶来的,跪拜在大殿前,神情激动地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