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老太爷子躺在床上,右边的腿只有半条,露出的伤口上却是脓疮遍布,伤口里流着黄色浑浊的脓水,上面甚至有白蛆游动。
屋子里更是弥漫着一股熏人的臭味,简直要人将昨夜吃的饭食都吐了出来。
苗管家脸色苍白,仿佛那白色的蛆爬在自己身上,他全身都痒了起来。
大夫看了后手抖了抖,走上前怒声道:“这脓疮纯是捂出来的!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苗管家正想开口,宁素萱这时猛地回过头来,惊声问:“捂出来的?”
她走过来怒红了脸道:“果然你们就是故意的,想讹我们侯府的银子!”
苗管家眉心倏地一跳,心中大惊,忙描补:“宁姑娘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担忧……”
“她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平峰怒目而斥,“你们侯府现在不愿意管我们平家了,还要污蔑我们平家是故意的。这道理说不清了,我们让邻里乡亲的都评一评。”
“对评一评理!”小儿子平响趁机说,目光却垂涎地盯着宁素萱的胸口和腰。
平老太太和两个儿媳顿时大哭起来:“侯府如今是不想我们平家活了啊,我们活不下去了,我们老爷子快要死了,侯府也没人管了。”
平峰一把推过大夫,就将老爷子抱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苗管家急得直冒汗,这平家人没有脸皮的,要是让他们到人前哭诉了起来,那他们侯府的脸真是丢尽了。
“消消气消消气,我们没说不帮老爷子治了,我们今日不就是来治病的吗?”
苗管家刚说完,宁素萱大声怒道:“你们这不是讹诈是什么?!老爷子好好的,你们却不照顾,硬生生将伤口捂成了脓疮,你们这就是讹诈!”
姑奶奶哎!
苗管家惊得都快跳起来了,简直想将宁素萱的嘴捂上。
宁素萱见苗管家满头大汗,还安慰地说:“苗管家你不用怕,他们平家讹诈在先,说什么我们侯府也不能让他们平白讹上了。”
宁素萱根本不怕,大夫诊断说了是捂出来的,就算到了公堂上也是如此。
道理如此,平家人想赖也没办法赖。
可她不知道世上之事,多的是没道理可讲的。
平峰将老爷子抱到门口,双腿一跪就哭嚎起来。“老侯爷啊,您走后我们平家到哪都遭人嫌弃啊。当初您说把我爹当作异姓亲兄弟,你要是在天有灵,看看您这个兄弟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平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往门前一扑,捶胸顿足地哭:“我们平家若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会去找侯府帮忙。如今老侯爷一走,侯府就想跟我们撇清关系了。”
平家人哭声震天,再加整个静安巷的人之前都被宁素萱喊了出来,这会儿都聚在平家门口。
苗管家从平家人后挤出来,看到这一幕当即就知道坏事了。
今日但凡平家老爷子出了事,他们侯府以后得遭万人唾骂。
苗管家着急地道:“老太太,平大少爷,我们侯府怎么会不管你们呢。我们来之前侯爷就交代了,让我们一定要治好老爷子。”
他暗暗让一个小厮赶紧回去请侯爷来,平家人既然闹起来了,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苗管家后悔死了,他今日就不该和宁素萱一起来!
平老太太哭嚷着道:“你们侯府派一个毫无干系的人来,一来还说我们平家讹诈你们侯府!老侯爷啊,您走得早啊,你没看看你的兄弟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我们快活不下去了,侯府既然说我们敲诈他们银子。我们平家不受这样的羞辱,老头子你先走,我们其他人随后就来。我们一大家子一起到地底去陪老侯爷,老侯爷心善,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平老太太声泪俱下,说着就要拉着平老爷子两人撞墙。苗管家就算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敢不拦。
一时平家门口热闹非凡,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宁素萱一直被平家人挡在屋里,她听到外面的声音脸颊涨得通红。
这些人太不要脸了。
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明眼人都能看清的事,他们却睁眼说瞎话。
宁素萱从来就没接触过这样无赖的人,她以为所有人都像以前宁家或者现在的侯府一样,哪怕是下人也是知礼节、懂羞耻的。
但她不知道这些勋贵府邸的下人,也是经过筛选才能出现在她面前的。
而面对平家人,她连说话声音都大不过他们。
任柏远收到消息急匆匆从衙门里出来,往静安巷赶去。刚到巷子口,撞上了兵马司的人。
“侯爷。”兵马司副指挥使廖旁冲任柏远抱了抱拳。
任柏远看到他脸色骤变,讪讪地问:“廖指挥使怎么来了?”
廖旁道:“听说静安巷有人闹事,我便带人来看看。”
任柏远脸色更难看,平家的事竟惊动了兵马司,只怕明日朝堂上人人都知道了。
任柏远是极要面子的人,哪怕内里再糟糕不堪,他也不愿被别人看了去。
这会儿心中又怒又难堪,记起宁素萱来,心中生了埋怨。
平家人的哭嚎已经远远传到了巷子外,任柏远走了近前,又见一大群人围着,似乎脸上硬生生给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着了起来。
“平姨。”任柏远忙蹲下身扶住平老太太,平老太太偏头将一脸眼泪和鼻涕蹭在他袖子上。
任柏远僵了僵,咬着牙当没看到。
“平姨。”任柏远面上温柔平和,“侯府怎么会不管你们呢,一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当初我爹走时,嘱咐我要将平叔和平姨当亲人对待。这些年逢年过节,只有我没有公事,我都会来看望平叔和平姨。”
“不管如今是谁让平叔和平姨受了委屈,我一定给你们讨回公道。”
任柏远长了一副好相貌,加上他温声细语,又能低得下腰,四周不少人对他都很是赞同。
平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对平峰说:“峰儿侯爷来给我们做主了,赶紧将你爹背起来。侯爷是好人,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大家子都下去陪老侯爷的。”
任柏远嘴角抽搐,忍耐着道:“平叔平姨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
他有队廖旁道:“廖指挥使不好意思,这是我们侯府的一点家事,劳你白跑一趟了。”
廖旁道:“没事就好,侯爷客气了。”
廖旁带着兵马司的人离开了,任柏远笑着对周围邻里鞠躬:“各位乡亲,我是永宁侯,平叔和平姨是我们侯府的亲人,他们住在这里,平日里多劳各位照顾。”
“苗管家一会儿替我给大家送些谢礼,还请各位不要推拒,这是我们永宁侯府的诚意。”
任柏远如此作态,周围人不断点头。他们看了场戏,还能有东西拿,能不高兴吗。
在任柏远客气的声音下,他们个个都散开了。
任柏远转过头脸色就沉了下来,苗管家知道今日事情办砸了,心中惴惴。
任柏远沉沉地瞪了他一眼:“回去再说。”
随后他拧起眉头,低声问:“萱儿呢?”
苗管家正准备回答,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任柏远大步跨进平府内,就看到站在墙边上的宁素萱被人从头往下扣了一个屎盆子。
那冲天的气味,让任柏远脸色剧变,连连倒退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