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佛晓前,
徐徐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初春的大地,雾气升腾,弥漫在山谷之内。
落叶谷北端,能见度极低,遍布谷口的暗哨斥候四处巡查。
顾平大营里传来了动静,各营兵马开始埋锅造饭,准备衣甲兵刃,带着箭矢臂弩陆陆续续开始集结待命,
黎明前,林山郡的百户宋良,也带来了布政史于大人的书信,信中所写,就是告知顾平,求援的信息早已送到京城,援兵必然会来,救援林岳府,如果事不可为,可以撤军,请顾将军自行决定。
看到此处,
满面风霜的顾平,更是眉头紧皱,脸色阴沉,都到地方了,敌军就在眼前,林岳府城近在咫尺,他竟然让自己自行决定,身后的副将柴定,更是大为不解,军令怎么会朝令夕改,毫无头绪,看出了蹊跷,问道;
“将军,布政史乃是何意,让您自行决定,钱江昨日刚刚领兵侦查,山侧之间应有埋伏,去而复返后我部又多休整了一日,士气大振,此时撤军,不光损失士气,那林岳府可就完了,秦将军如何突围。”
柴定看着将军手中的书信,这样的书信如何能写得出,莫不是儿戏一般。
顾平捏着书信的手,指尖发白,显然内心极为不平静,按信中的意思,这是要放弃林岳府,几万府军也不要了,怎么会这样。
眼神一凝,看向来人,问道,
“宋百户,你送书信来,丁千户可还有话说,亦或者另有消息?”
皇城司百户宋良,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顾平心头一动,朝着周围人吩咐道,
柴定在身边听到自己还能领军跟随出战,眼神激动,只有宋良泛起苦笑,哪里是引战,顾将军是打算孤注一掷了,就算打开南下通道,林岳府的秦将军被围在城内,如何得知啊。
“将军,您的意思是打。”
“将军,时间紧迫,早做决断。”
“将军,仅仅不到一日,从城中涌出两万人马,一路往东而去,另一路则是顺着南下的官道尾随将军,就在昨夜,不知因为何事,那一路人马连夜返回了陈州城,千户大人把此事呈报给布政史于大人,才有了这封书信。”
说完,顾平一指前方还有些雾蒙蒙的山谷,说道,
“前方落叶谷,两面丘陵定有伏军,今日就是要杀光他们的伏军,逼迫拦住谷口的敌军,进谷迎战,本将亲自率军掩杀,彻底打开通道,要是府城秦运江见到,能引军从背后杀出,胜负就占了七成,”
“宋百户,如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再送来这封书信于事无补,既然尾随的兵马走了,本将更不能不战而逃,不说损伤军心,就是林岳府几万人马,本将也不想放弃,于大人的意思,本将明白,就是担心身后出现的那部人马,时间来不及了啊。”
可照着宋良这样说,尾随的兵马连夜撤走,说明还有更重要的事,远比重创自己还要重要,会是什么呢。
“我家大人,在顾大人走后,立刻派出了游骑尾随其后,见大人绕道陈州城,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尾随,另一路去探查陈州情况,陈州一日内被攻陷,城上也打出了太平教的旗帜,可是探子来报,说守城的人根本不是太平教的人,反倒像朝廷的兵甲,甚是精锐,丁大人留了心,继续让那一路人马监视,”
话中打了哑谜,顾平并未开口,等着宋良继续解释,
柴定忍不住还想再问,却被顾平止住,
“诺!”
“对,本将改变了主意,大营只留下辎重营照看大营,剩余三万兵马分成三部,由柴定领军六千为左翼,钱江领军六千人马为右翼,你领两千骑兵为先锋,警戒之用,我自引一万余大军为中军压阵。”
百户宋良脸色一变,变得极为难看,
宋良瞪大了眼睛,真要出兵了,如何收兵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封信,就当没有看过,按照之前命令解救林岳府,宋百户,你既然来了,不着急走,跟着本将,做一任先锋可敢。”
顾平闻言手中一用力,书信立刻攥成一团,竟有此事,不是说乱军都在南边,何时出现在背后了,目的很明显,前后夹击自己,一战而定。
然后身边的守卫的亲兵,立刻离开五十步,只留下副将柴定一人,顾平沉声道,
“宋百户,你可以说了。”
宋良听了,也是沉默不语,因为有一事他还未说出,就是最后千户大人预测,那部人马的目标就是郡城所在,不过大人并不让自己告诉顾将军,让将军接了书信自行决断。
百户宋良一抱拳,回道,
“顾将军,此事隐蔽,大人交代,将军问起则说,不问则不说。”
“柴定留下,其余人散五十步。”
忽然,
“顾将军,卑职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先锋领军卑职敢不用命,敢问将军一事,打通南下通道,还有诸多乱军在那,秦将军要是率众不出,我们又当如何!”
此一问问的有些悲痛,柴定眼神激动神色褪去,回头看向将军,逐渐沉重的一幕,淹没眼神。
顾平转身看向前方隐约朦胧的落叶谷,是啊,秦运江不突围可又如何,平白战死那么的弟兄,过了好一会,顾平抽出长刀,借着初升的朝阳,映着自己面庞,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可是兄弟情谊还在,如何能抛下袍泽不战而退,
“尽力而为,打开通道,守住谷口等待秦运江,如果最后事不可为,天意如此,本将也算是尽力了,宋良,遇到敌军发出讯号之后,立刻后撤,作为后军,等本将杀开一条血路之后,你即刻率领骑兵突围,想尽办法给林岳府传信,可明白,你不回,本将绝不撤!”
顾平瞬间把刀插入刀鞘,一脸坚定。
宋良动了动嘴,千言万语终归说不出,最后用力一抱拳,应道;
“诺!”
“好,既然如此,诸位,是不迟疑,现在出兵!”
“诺。”
随后,
大营内,也没有吹响号角声,
三万人马陆续分四部,依次进了落叶谷,大军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云雾之中,一切显得静悄悄的。
林岳府,
府城城楼上,
府军主将秦运江,眼色通红,眼神盯着北方望去,不敢有丝毫懈怠,只盼着顾将军的援军早一些过来。
从城内引军而来的副将蓝晓,带亲兵上了城楼,到了将军身后,行了军礼,
“将军,知府大人派人来问,今日可有希望突围,顾将军可到了,看样子李知府等的有些不难烦了。”
“继续等,按理说,昨日顾将军应该到的,既然没来,那就说明一件事,落叶谷里有埋伏,甚至那些妖道,派重兵堵截顾将军了。”
秦运江心中思索了一晚,恐怕对面的太平教的副教主楚以岳,早就有了对策,落叶谷谷口虽然不小,可是几万大军要是堵截,还真不一定能突围而出,还需要自己判断出兵的时机,可今日上了雾气,如何得知那里的情况,一个不小心,可就陷阱去。
“将军,那该如何行事?”
蓝晓大惊失色,这几日不见援军到来,府军的弟兄们都有些焦躁不安,被围城已有半月有余,虽然补齐了饷银吃食,可是生死之间的大事,如何不担心。
“集结人马,告诉知府等人,备好马车,跟着大军身后行事,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走不了了。”
也不知是不是直觉,心中总有一个危机感,就是留在此地乃是死路,突围出去尚有一丝生路,这种感觉还是当年在京南镇压白莲教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如今又有了,不能不信。
蓝晓还有一丝迟疑,看着城外的大雾,似有恐怖之处,但也知道将军所言不假,或许,大雾也是一个好的掩护。
“是,将军,府军三万人马早已集结待命,青壮五千人马已然安排在四处城门守城。”
“好,既然如此,事不迟疑,带足干粮饮水,通知知府他们,咱们现在就走,借着雾气掩护。”
“是,将军。”
二人好似有默且的一样,并未提起城中百姓如何,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落叶谷,
三万大军缓步前行,虽然默不作声,可是沉重兵甲的碰撞声,却掩饰不住,由远而近,谷内埋伏的暗哨,早就心有惊异,待看到谷内不远处,隐约有人影闪动,斥候脸色一变,急忙反身回去禀告。
“报,护法大人,朝廷援军进了山谷。”
太平教左护法左凌闻言,非但没有喜悦神色,更是满脸的忧愁,顾平果然难缠,竟然一声不吭的率军前来,难道他亦有所发现,伏兵真的管用。
想到了驻扎在谷口的卫思元,希望他先期能顶住顾平的攻势,待战事焦灼时候,伏兵四起,必然大破朝廷兵马
“传令,各部伏军集结待命,等顾平的人马和卫护法所部交战时候,再行出击。”
“是左护法。”
身边的堂主立刻去传令,就在此时,
宋良领的骑兵根本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官道的两旁,让骑兵下马顺着山路和高地,四下探查两侧,就在探查的时候,早就有斥候察觉一样,就在山谷中部两侧矮平的山后,自有营地,定然是伏军,
斥候皆是精锐,从身上拿下信号,用火折子点燃,立刻信号升起,在天空炸开,染红了天际,随着一声声信号的升起,两部人马皆是看到天空那一抹血色。
顾平精神大震,找到了,立刻喊到,
“吹号,进攻!”
随即,从中军凄凉的号角声声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
随后,
两翼的大军步伐明显加快,向着两面的丘陵杀了过去,而顾平则是领着一万多大军,在谷地中部前段,摆上防御的圆阵,就地守在此处,好似有着关门打狗的意愿,
而丘陵之后,太平教的大营内,
护法左凌听到外面的声音,这是朝廷集结进攻的号角,立刻喊到,
“周秀,集结人马准备迎战,那些兵是冲着咱们来的。”
“是,护法。”
就在营内有些慌乱的时候,钱江和柴定领着大军已经登上山谷两侧的高地,居高临下,看着山谷左右山后各有伏兵的营地,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
“弟兄们,好机会,杀过去。”
说完抽出长刀,领军杀向山下,
“杀啊!”
整個大军一声怒吼冲锋下山,气势如虹。
只留下营地守卫凄厉的喊叫声,
“敌袭,敌袭。”
随即敲响了锣鼓声。
不得已,
营内集结少数的人马到了辕门前,成防御阵型,等待营内兵马在次集结。
片刻,
两面山后的四部人马杀在一起,虽然左护法有了交代,但是仓促间,慢了一步,朝廷的兵马虽然不多,可是准备充分,气势十足,
但是随后,营内陆续集结好的伏兵陆续加入,数量不少,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都是贴身拼杀,奋力一战,激战正酣,乱箭纷飞,剑光如虹。顾平的兵马结阵冲杀,占据上风,而左护法麾下固守大营,殊死抵抗,两军身影交错,杀声震天,震撼了整个落叶谷,回声经久不绝!
逐鹿寻狐,谁能胜出?百战过后,连强弩手都抽刀奋勇冲杀,披甲之士浴血殉国。
“报,护法大人,大事不好了,前方落叶谷,杀声震天,惨叫声络绎不绝,恐怕左护法所部已然和朝廷的兵马杀在一块了。”
“什么,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伏兵啊。”
前护法卫思元大惊失色,怎么回事,不是应该顾平带着大军来攻打自己,左凌伏兵随后再出的吗,为何现在就打了起来。
“回护法吗,小的不知,不过传过来的回声,甚是惨烈,怕是左护法撑不住了。”
“放你娘的屁。”
卫思元大怒,一脚把传令兵踹翻,立刻吩咐左右披甲,然后喊道,
“快,唐正集结本部兵马,项强,伱领军留守大营。”
看到护法如此着急,副将唐正顿了一下,问道,
“护法大人,楚教主给我等命令就是守住谷口,如果这时候领兵出战,不就是中了顾匹夫的计谋了吗。”
“是啊,护法大人,顾匹夫还不知有什么奸计等着,是不是太草率了。”
项强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想来谷内的变故,是顾平故意为之,贸然出击,不就是中了顾平的计策。
只有卫思元脸色一沉,看着二人不善的说道,
“本护法如何做还用你们二人教,大营有兵四万人,他顾平手里还有多少人能用,要是不救左凌,出了事,教主可会放过你我,你不想想左护法是何人。”
一声怒斥让二人吓得变了脸色,左护法乃是教主张世贤的小舅子,此事差点给忘了,要是因为自己导致左护法出了事,教主定然把自己等人点了天灯,
“是,护法,属下这就去。”
二人好似火烧屁股一般,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卫思元摇了摇头,大业还未成功,教内之人就有了想法,真的要是作用半壁江山,那时候又如何呢,还有楚教主的地位又当如何,想的还是太远了。
“来人,备马,快。”
“是,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