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一下倒在黑暗里,顺着视线,就看到黑衣人趴在洞口处,着急地看着躺在地上呈大字型的我:“喂!你躺着干嘛?后脑勺磕到了?”
黄粱一梦留下的惊悚让我恍如隔世。听着那黑衣人的呼唤,我想要动一动,脚上的剧痛在瞬间把我拉回现实:“啊!我腿,我腿!”
“活该!你跳那么快干嘛!”那人咬牙切齿,从上面飞身跳下来,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掰着我的脚腕捏了捏,“扭了,慢慢养吧。要是你再随便走路,就等着老了变成跛子吧。”
我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
那人简单检查之后,便抬起眼看向天花板的大洞:“什么我们不能下来两次,我看这
“谁知道呢?”我小声嘀咕,默默回忆着刚刚的遭遇,再看向周围真实感强烈的四面石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眯着眼睛打了个哈切,“那种整天神叨叨的家伙说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也是很常见的。将信将疑就好了嘛……哈,困了……”
“你有点紧张感行不行?”他抱怨了一句,在我身边盘腿坐下,“我看咱们也别爬了,你这腿也爬不出去。等会儿我出去探一探情况,要是北川侯他们情况不错,等会就一起出去吧。”
在经历了一通那么绝望的乱七八糟之后,我觉得仿佛这些问题一下都不是什么事情了。手臂枕着后脑,懒懒地答应了一声,左右看了一圈墙壁:“说起来,上一次我就很好奇了,你说这间地宫里面到底是谁设计的祭坛呢?”
“嗯?”那黑衣人还在观察外面的动静,似乎没有关照到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的我。
“这是一个借福增寿的祭坛,我们一共看到过三个祭坛,第一个是北川杨家的,是为圣上准备的,将杨家众人作为活祭品,第二个是头顶上这个,同样是为了圣上,是将九皇子作为活祭品……那么这个祭坛又是为谁准备的,这里的活祭品又是谁?”
“谁知道啊?”黑衣人眼下似乎对我的话题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满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是偶尔敷衍我几句。
但是经历了方才的我却不这么觉得——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甚至连最初我为什么会被陷害,都仿佛是冥冥中的天注定,那么这一处祭坛,一定也有它存在的必然性。这里并不是圣上贪婪欲望的又一个证据,它一定有着更为复杂的意义。
这里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我的知觉连通了过去和现如今?这一切绝非是偶然,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操控一切。一想到我的命运居然被一个至今不知身份的人摆布,捏作一场大戏的主角,那种被控制的恐惧就让我寒毛直竖。
我顺着墙壁摸过去,暗淡的夜明珠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周围并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只有厚实的石壁沉默地面对着我。
“……不对啊,这里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能踏入两次?”一种朦胧的直觉抓住了我,我一下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黑衣人,“对了,千姓堂……”
“什么?”他正在思考怎么把我搬运上去,头也没回问了一句。
“……没什么,您慢慢爬先。”
我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既然是他的堂主,那么问他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答案,不过一旦有了方向,后续调查就是靠自己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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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个时辰后,我终于获救了。此时黑衣人已经先一步离开,我被放在破旧的祭坛之中,就看到面前红墙轰然倒塌,唐云忠踹开几块碎砖,生龙活虎地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一边找一边喊我:“许梨!许梨!”
我坐在废弃的宫室里,看着活生生的唐云忠,颇为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别喊了!我在这里呢!”眼下没啥需要我动的地方,我屁股都不带挪窝,等着人给我抬出去。
唐云忠循着声音小跑进宫室,带着厚重血丝的眼睛直直地撞向我。好一会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朝我走过来,一边环视一圈屋内,随即骂了一句:“他妈的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刚刚在正阳殿地下发现一个,这边又来一个?”
“正阳殿地下也有?”这倒是出乎我预料,但是一想到那些熏香,仿佛又没有那么意外。
唐云忠大概是想骂什么,但是身后将士的脚步声让他打住话匣:“……这晦气地方呆着干嘛,走走走,赶紧回去了。等会我让将士过来把这里的人也确认下身份再另外安排下葬。”
我委屈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我脚扭伤了,眼下不能走!你以为我乐意坐在这里啊!”
唐云忠愣了一会,颇为无奈地蹲下来:“行行行,我真是服了你了,一个晚上不见踪影,我们都快急疯了,最后居然是腿给崴了,你怎么做到的啊?”
我嫌弃地用手指把他抵开:“硬邦邦的还带着尖刺,你是嫌我伤得不够重是吗?就不能找个不穿铠甲的扶一下我?”
“就这情况你还挑上了?”
就在我俩争执不下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瞬间看过去,就见周恪己束发戴甲,手握剑柄从外面走来,见着我神态一愣,一对秀眉微微蹙起,似乎很是可怜的模样:“阿梨,你可叫我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我扶着唐云忠的盔甲单腿蹦跶,想要让自己看着稳重点,但是那个来来回回摇晃的模样属实不够庄重。我这人天生没受过什么礼节仪态方面的教育,做什么事情都是这副晃晃荡荡的模样,平日里倒也是习惯了,但是一看到周恪己身后其他兵士,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害臊。便蹦跶两下,想要找个地方先坐下。
却没有想到我才蹦跶了一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捞起来,一下撞在硬邦邦的铁板上面,恰好磕疼了我刚刚撞在地上的后脑勺:“疼!”我单手扒着周恪己的手臂,扶着发髻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大人,我脑袋磕疼了。”
周恪己微微一愣,伸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声音都跟着柔软下来了:“这几日我就该多多看护着你,都是我太过散漫才害得阿梨受了伤……怎么这样可怜?这是撞到哪里了?是不是我碰到的地方?我让他们先送你回侯府好不好?”
我被揉得心满意足,扶着周恪己的手臂一边仰着脑袋一边满足地吹了声口哨——舒服了,日子果然还是这么过才成。
帮我揉了一会之后,周恪己手按在我肩上,好一会在我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不放心,我带你先回去吧,反正事情也差不多搞定了。”
我咕蛹咕蛹翻过身,拽了拽周恪己肩上的一缕落下的碎发:“疯了呀?等会找个小兄弟送我回去就好了,你眼下事情还能处理过来了?还送我回去?”
周恪己皱着眉上下打量一番我,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国公在暗中帮助颇多,我们几乎一路都没有受到太多阻拦,眼下正阳殿已经被云忠的人看住,就等着郭虞落网。”
我预料到此事绝非不可能,但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迅速这么顺利:“这么快?”
周恪己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点点头:“兵不血刃。”
“可是这短短几个时辰,郭虞都没有反抗吗?”
唐云忠走过来,在一旁补充道:“郭虞任人唯亲,手下值得信赖之人本就不多,爷爷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他们那边连最后可用的神武营和朝堂诸多武将也顺势倒戈了——郭虞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真的有人愿意跟着他拼命的。你说是吧,大哥?”
周恪己对他欣慰地笑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郭虞以利益换取来的支持,最终功名利禄一旦不在,他们必然溃不成军。而且……之前义父的事情,也让朝中尽忠直言的文官纷纷倒戈,尤其是义父的学生子弟众多,眼下咱们大越朝堂半数以上言官都曾受过义父教诲。”
我有点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其实,我反而倒是希望,义父没有这么多价值……因为义父的枉死才能让很多人觉得扳倒郭虞是必要的,我会有点难过。”
说着,我叹了一口气,对他们摆摆手:“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说了没有意义,往事不可追,事情最终能顺利解决就好。”
“上元兵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其实主要是对我来说不明不白,毕竟那南柯一梦占了我那一夜绝大多数的记忆,在宫里一团兵荒马乱的时候,我在地宫里扣墙皮思考问题。结果最后就是解决了我好像还没有实际感觉。
反而有一种问题好像还没有完全解决的怪异感觉。
“恪法到了城外了。”周恪己进屋的时候,顺手取下肩上披风递给身边的红儿,“我派了使者去通话,眼下恪法不能进城,我还没处理干净。”
我叹了一口气,把话本放下:“……自己把脏活儿都干了,最后又将现成的果实拱手让人,所以兜兜转转一大圈,大人您还是那个大善人。”
周恪己接过手炉,坐到我身边:“阿梨不是善人?”
“我不是,我是大坏人。”我嘀咕了一句。
周恪己嘴角勾起,眯着眼睛看向我,将暖炉放下,像狸子一样俯下身:“说这些糊涂的话,坏人也会喜欢善人吗?”
“坏人之所以坏,就在于他们喜欢别人都是大善人……倒是善人怎么会喜欢坏人呢?”我伸手逗了逗周恪己的脸颊,这家伙真是,都已经三十岁了,脸上除了略微的细纹怎么半点没有变化,而且最可恶的是这人到了一定年纪好像变得更加圆滑狡黠起来,吃准了我扛不住他的脸,总是这样无辜地凑过来扮可怜。
“对旁人我乐意做善人,对阿梨,我却不然,阿梨待旁人一分好,就要给我十分好。若是做不到,我便要闹脾气,这算什么好人呢?”说着,他靠过来,翻着我的话本,“这书写得没意思,这男子在家便做老爷,又娶了年轻的外室,心安理得让女子操持家务琐事,却写得仿佛天下顶好的男人似的。”
我叹了一口气,拽着周恪己过来吧唧一口:“是是是,天下哪有大人这样神仙似的人物?这是话本,他不写个三五个外室争风吃醋,如何把故事写得有趣啊?况且,寻常男子可不就如此这般,这个姑且能算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吧?”
“姑且?平日里那么讲究,对这故事里的男子倒是将就了?”
我撇撇嘴,抄起书抵在周恪己鼻梁上:“大人何必和这种人物吃醋呢?大人日月之辉,这小说里的人不过是炳烛之明,我拿着这东西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大人您和他比什么啊?”
这么闹了一会之后,周恪己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之前阿梨拜托我调查的问题眼下已经有了眉目——郭虞在狱中交代,说这寺庙的选址并非他的手笔,而是一对吐蕃巫师出的主意,包括郭虞手上不少本事,也是从那人身上学到的。具体为什么选在这里,他也不知道。”
“相貌呢?”
“一高一矮,均为男子,其余一概不知。郭虞只是说两人应当是父子,因为其中一个身高较矮的人一直牵着另一人。”
——踪迹不定的吐蕃巫术父子,两人同进同出,精通祆教的巫蛊之术,这些东西别说大海捞针,简直就连能不能找到有这样特征的人都不一定。
“一高一矮,行踪莫测,从西域而来,关键那人应当是站在周恪己这边……”我拄着拐杖走在后院,将那个人所有的特征在嘴里反复嘀咕,“千姓堂的堂主,精通巫蛊之术,还有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忽然,背后传来锄地的声音。我扭头看过去,就见杨云行的师父在后院的小菜地里耕作,他的腰弯得厉害,几乎只有半人高,平日里他从来都是和杨云行在一起,今日确不知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在管着小菜园。
“……一高一矮的一对父子?精通"借福增寿"?”
——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由得拄着拐径直向那老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