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想清楚了

拿上盟书,谢绝坐上贺兰涟为其安排妥当的马车,连夜出了日照的国都。

因为来时的水路闹得她几天不得安宁,所以这次回去,他们一致决定走陆路。

陆路不比水路快,兜兜转转已过去了五日。

到达金城时,城中正是夜色寂寥。

战事停止以后,金城各处已很少听到孩童的啼哭声。

谢绝不由想起自己刚到金城时的那一夜,整宿难眠,一闭上眼脑中浮现出的全是街头巷尾伤势惨重的士兵,于寒夜中报团取暖,说是哀鸿遍野也不为过。

几个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路过,“什么人?大半夜竟然敢驾车入城?”

谢绝掀开车帘,探出脑袋。

“谢,谢二小姐,您回来了!”没曾想那几个士兵居然认得她。

谢绝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拿出令牌,便听到他们主动驱赶着马车,往谢申驻扎的兵营方向驶去。

谢申还没有睡下,营帐中灯光微弱。

“二小姐!”

“是二小姐从日照回来了!”

她一走进兵营便有不少负伤在地的士兵想要急切地站起身来行礼,谢绝抬手,“都歇着吧,不必多礼了。”

谢绝的到来,瞬时在安静无声的军营中掀起一股喧闹劲儿。

她不在军中这几日,营中上下已将她智擒日照三皇子,以三寸不烂之舌换取两国长久休战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不仅如此,还有不少狂热粉丝自发为她写了话本,日日在茶馆外渲染其为金城百姓所作的种种贡献与事迹。

一时之间,谢绝已成了金城百姓们眼中的救命恩人。

“母亲。”

谢申听到帐外传来的熟悉声时,恍惚间还以为是错觉。

老旧腐朽的案桌上用尖刀划刻下几道暗痕,她方才还在想,谢绝怎么就去了这么多日没有消息,是不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转眼间却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

谢绝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便自顾自地掀开帘帐走了进去。

江右站在谢申身后,最先看见了她,“二小姐。”

不仅是谢申,就连他方才听到帐外传来的声音时,也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切,毕竟这几日来,这声呼唤已经出现过了不知多少次。

谢申神情一动,滚动着轮椅缓缓向她走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挤出一丝笑意回道:“刚到。”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

“好,回来就好。”谢申伸出手,本想要拍一拍谢绝的肩头,熟料她如今已长得高出自己大半个头,右手在空中一顿,谢绝似有感应般弯腰低下头来。

谢申就此在她肩上拍了拍,“此次,辛苦你了。”语气中透出几分难得的温情。

谢绝不由一愣,印象中,谢申这张布满皱褶与伤痕的老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温和的表情,更是从未如此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都是女儿该做的。”

谢申也不再多言,“快下去休息吧。”末了,突然一顿,“你是独自一人返回的?”

她回道:“没有,与女儿一同归来的还有独孤曦微。”

谢申点点头,她与独孤谨相识多年,又同在朝中为官,自然十分清楚独孤家的家风是出了名的严谨与苛刻,难得他有这份心了。

谢绝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独孤曦微来到金城的事定然也是纸包不住火。

她势必要想办法在火势蔓延之前,找到妥善安置他的办法。

于是,便顺势朝着谢申单膝跪下,请求道:“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谢申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起来吧,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知女莫若母。

“你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娶他为正夫?”谢申一字一句问道。

谢绝颔首,“是,女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独孤家家族庞大,他又是家中独子,所有宠爱与使命皆系于他一人,你若是娶了他,便意味着要替独孤家接管合族的一切,你做得到吗?”

“我亦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为了他,我愿意去试试。”谢绝极少向人表露心迹,如今面对谢申的提醒与担忧,她却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立场。

谢申沉默良久,最终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退出营帐后,江右很快便追上了她的脚步。

“这是主君留给小姐的。”江右将一个桃木匣子递到她的手中,“对了,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她低头凝着手中的匣子,细细摸了摸上面雕刻出的繁复精致的暗纹。

江右道:“主君把大小姐赶回京都去了,还下令让她卸任军中一职,赋闲在家。”

谢绝闻言却并不惊讶。

她走之前就知晓,只要谢申去查,必定可以查到谢红这些年来对她这个妹妹所做的事。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个道理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

全看谢申想不想罢了。

她回去时路过独孤曦微的营帐,见里头灯光未熄,便想问问他为何还没睡,谁知一凑近,竟然意外听到了如意与他的说话声。

“公子此番跟随谢二小姐一道去往日照,主君知道后已是大发雷霆,一连让人传来好几封书信,都是催您赶紧回京都的。”

如意将这几日收到的家书一一铺陈开来。

独孤曦微只是垂眸扫了一眼,他甚至不用拆开看,都知道母亲会在信中写些什么。

这一次,自己做的事,的确是太大胆了。

大胆到不像是独孤家的人会做出的事。

也太不计后果了些。

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后悔。

如意说着,话音突然一顿,抬手小心指了指营帐外投上的身影。

独孤曦微抿了抿唇,面上露出极浅的笑意。

“来都来了,怎么还站在外头儿不进来?”

谢绝闻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果然,听墙角这事还是不太适合自己。

如意掀开帘帐请她进去,她提步走入。

却见独孤曦微坐在床榻旁摆弄着几封家书,见他那样,倒像是半点想要瞒着自己的意思也没有。

谢绝道:“再给我七日。”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

但独孤曦微却能意会。

他甚至连句为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谢绝望着他,他也目光灼灼的回望来。

蓦然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