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薛元诏在退衙后回到了勋门坊。走到自家薛宅前,发现院门大开。带着疑惑走进院门,一眼看见陆娘和昀珺茫然若失地坐在厅堂里。走近一看,二人脸上全是泪迹。
“怎么了?”他赶忙询问。
薛昀珺见薛元诏回来了,一下哭了出来:“阿哥,爹爹被人抓走了!”
“什么??”
“父亲被人抓走了!”
“什么时候??为什么??”
“我不知道……来了几个人就把父亲抓走了!”
“陆娘知不知道为什么?”薛元诏又问陆娘。
“我,我当时就瘫倒了,那几个人说的什么,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哪里来的人?!”薛元诏只好又问薛昀珺。
“我不知道。”
“把父亲抓去了哪里??”
“好像是……大理寺狱。”
“什么?!大理寺狱?!”薛元诏一听,如晴天闻霹雳,两耳贯鸣。
大理寺狱?!父亲犯了什么罪要被抓进大理寺狱??
早上出门父亲还好端端的,怎么傍晚进门就已经进了大理寺狱?!
薛元诏心如火炙,焦灼万分。
他等不及要弄清楚情况。
要弄清楚情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见到父亲。
只是如何见到父亲?
只有想办法进入大理寺狱。
怎么进?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刘湶。刘湶就在大理寺,他能否想到办法?
薛元诏没有迟疑,直接出门去见刘湶。
……
是夜。丁疏琰府上。
丁疏琰、赵俨、裴缚,三人又在书房里碰头了。
三人面带喜色,谈论刚刚办成的一件大事。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这个薛铭御弄进去了。我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力气……”赵俨说道。
“他敢诬陷左令,就是自己找死。”裴缚说道。
“左令,现在薛铭御已经进去了,接下来你想怎么收拾他?”赵俨问丁疏琰。
“你想怎么收拾他?”丁疏琰笑着反问他。
“我想的是用点手段逼他认罪。反正大理寺里面也是我们的人。”
“这个再容易不过了。大理寺是你刑部的,怎么给他定罪,完全是你说了算。”裴缚对赵俨说道。
“那这样我们就只能收拾薛铭御一个人了。”丁疏琰看着两人。
“左令的意思是?”两人看着他。
“只收拾薛铭御一个人,亏了。趁他下了狱这个机会,我们搞个大的。”
“左令的意思是?”
“薛铭御和祁尚卿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三人是一伙的。趁现在收拾薛铭御,还要把另外两个一起收拾了!”
“左令妙算!”
“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这么做。……”丁疏琰成竹在胸的模样。
……
第二日。朝会日。
长兴殿里,左尚书令丁疏琰在朝会结束之前代皇帝邹顒通告众人:隼州道原行台令薛铭御,擅自命人向边境一侧的启国人射箭,蓄意滋衅、欲造战端,被隼州道右行台令黄晏揭发。其恣意妄为,欲难国家,其心当诛!陛下已于昨日下诏,罢黜其隼州道行台令之职,将其羁入大理寺狱,审问发落。
众人一听,顿时哗然。
堂堂一道行台令被下狱,怎么先前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这薛铭御犯的事情有点大啊,竟然被陛下直接下狱了。
堂上众人之中,祁尚卿和邹嵘是最震惊的两个。
第一次在朝会上听到薛铭御的消息,竟然是被罢职下狱的消息。
噩耗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征兆,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傍晚。祁宅。书房里。
太子邹嵘焦躁不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祁尚卿站在一旁,愁容满面。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
“不久前我还收到了他的来信,怎么今天人都已经在狱中了?!”祁尚卿百思不得其解。
“他给你写信了?他说什么?”邹嵘忙问道。
“他说他弹劾丁疏琰的奏疏都上呈那么久了,问我陛下究竟有没有决定惩处丁疏琰。”
“你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就三十几天前。我回信告诉他,陛下并未惩处丁疏琰。我还提醒他,要防范丁疏琰的报复。”
“丁疏琰?!”邹嵘一听突然想到:“这次会不会就是丁疏琰的报复??”
邹嵘的话提醒了祁尚卿。“有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黄晏上疏,绝对就是受的丁疏琰的指使。”
“不错。”
“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丁疏琰的报复。”邹嵘急切说道。
“除了这个,”祁尚卿若有所思:“还有一件事也要弄清楚。铭御为什么要在边境朝启国人射箭?”
“是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没有半点头绪。”邹嵘看着祁尚卿:“要不你我直接去一趟大理寺狱??”
祁尚卿想了想,否决了这个提议:“铭御究竟因何入狱,我们还不清楚。不宜贸然与他相见。如果真是丁疏琰报复他,我们更应谨慎。尤其是殿下。”
“你是担心丁疏琰趁机将你我牵连进去?”
“是。如果这样,我们就救不了铭御了。”
邹嵘很郁闷,走到窗边,打开屋窗透口气。窗外夜空,黯云满布、星月无辉,像是一张巨大的黑幕笼在头顶。
……
第二日。晚间。大理寺狱。
这是薛元诏在狱中的第三个夜晚。这是他在心里估计的又一个到来的夜晚。因为见不到天日、只能靠廊道烛火照明的牢房里,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他每日估测时辰,全是靠一日三餐来的。今日狱卒已经送过了第三餐,此时自然就是夜里了。
他的牢房不大,三面墙一面木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为了防止犯人自己撞死自己,牢房的墙是土砌、床是土砌、桌子也是土砌。就连狱卒每日送饭也用木碗木盘,防止犯人将其打碎自刎。吃饭的筷子用的是铜筷,为了防止犯人将其折断自己刺死自己。
他也没有隔邻。自“入住”这间牢房以来,从未听见左右隔壁有过人的声音。他除了每日送饭的老狱卒,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声音。
他在牢房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土砌的床上静想。漫无目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想到哪里就是哪里。
只是今日想到的事情让他极为苦恼。他想到了薛元诏跟他提到的婚事。
如今自己身陷囹圄,诏儿有个这样的爹,还娶得了这个亲吗??
“哐当。”一个突然的开栅门铁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免纳闷:这老狱卒不是已经送过晚餐了??怎么又来了??
扭过头一看,老狱卒空着两手,领着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着便服,不同于身着公服的狱卒。
男人身形不高,微胖,圆脸短须,看着五十上下。让薛铭御感到奇怪的是,男人的脸上竟然挂着笑容。
老狱卒把男人带进牢房,自觉走了出去。
薛铭御从床上起身,问男人:“你是?”
“鄙人是大理寺少卿汪樆。”男人直接向薛铭御报上姓名。
“大理寺少卿?”
“正是。”
这是大理寺的另一位少卿。“王少卿此时到这里来,是为何事?”薛铭御问道。
汪樆却不立即回答,而是跟薛铭御寒暄几句:“薛行台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
薛铭御见对方脸上的笑容,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在嘲讽自己。他直接忽略了这个是个人都能看出答案的问题,给汪樆纠错:“牢犯而已,哪是什么薛行台!”
“只要薛行台愿意,出了这牢房的门,你就还是薛行台!”汪樆脸上的笑意不减。
“少卿此话何意??”
汪樆往薛铭御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我今日过来,正为此事。”
“正为此事??所为何事??”
“为的是,足下出了这间屋就官复原职,这事。”
薛铭御完全听不懂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汪樆收了笑容,说道:“我今日过来,是给薛行台指一条明路……只要薛行台照我说的做,保证行台出了这大理寺狱就能官复原职!”
“你要我做什么??”
汪樆不卖关子了:“我就直说了吧。行台之事,本寺明日堂审。主审正是不才。只要薛行台明日供述你是受人指使,便可保行台无虞。你出了这大理寺狱,还是做你的隼州道行台令。”
“受人指使??什么事受人指使??”
“边境放箭、蓄意生事。”
“哦……那要我指供谁?”
“右行台令,以及太子。”汪樆一字一顿说道。
“什么??”薛铭御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你为什么要我指供他们??”
汪樆又笑了:“既然要让行台办事,自然要知无不言。不瞒行台,我是奉的刑部尚书赵尚书的命令。”
“赵俨??”
“不错。”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需要你到时候再问他了。”
“那我现在就要见他。”
“此时?”
“对!”薛铭御看着汪樆:“汪少卿自然也想把赵尚书交代的事情办妥吧。你想办妥此事,就把赵尚书请过来。就现在。我等着。”
“既然如此,”汪樆也不多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