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诏成为缉事后的第二天,衙署大门刚开就来了一个报案的人。
来人报的是偷盗案。勋门坊的卢宅,刚过去的一夜里不见了十几件金银玉瓷。
署里把案子分给了当缉事刚满一天的薛元诏。
踊跃的薛元诏到差役房点了一个差役就出门了。
一个时辰后。
勋门坊。出坊的砖石道上。
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一人是长兴府尹署的缉事薛元诏,一人是差役窦荆。
“两件金器,两件银器,三件玉器,四件瓷器,卢家被盗的贵重物件真不少。”薛元诏边走边讲。
“如此多的数目,应该是一早就被人盯上了”窦荆回道。
“有没有可能,府宅里的仆役做了盗贼的内应?”
“也有这种可能。”
“回到署里再仔细捋一捋。”
二人说话间走出了勋门坊,来到了北三街。时间已近中午。
北三街虽不及北六街繁华,但也商铺众多、吃喝消遣的去处不缺。二人路过一间酒楼时,见大堂里桌客人凳相接,很是热闹,腹内应景地起了声响。
“中午饭进这酒楼吃吧。”薛元诏先提议了。
“是。”窦荆立即应道。
二人便走进酒楼。
“窦荆,你在府尹署做差役,有多少时间了?”薛元诏问道。二人坐在酒楼二层大堂一个靠窗的桌位,已经点了酒菜,正等着酒菜上桌。
“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了?”薛元诏有些惊讶:“你看起来跟我年纪相仿,那你岂不是很年轻就来署里当差了?”
“是的。我十六岁就来了府尹署。”
“你是哪里人?”
“沥州。”
“十六岁就来了府尹署?”
“实不相瞒,”窦荆苦笑道:“四年前我从沥州到长兴府,参加那年的科考,却无奈落榜。我想继续留在长兴府准备来年的考试。只是家中无力再负担一年的花费,我便只能找件差事来做。就是现在这件差事哪能想到,这件差事一做就是四年。”
“原来如此”薛元诏听了,不再问了。
酒菜仍未上桌,他将目光移到窗外。窗外是北三街的景象,各式各样的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
“这一队的马从哪里来的?”薛元诏突然说道。
窦荆听了也看向窗外。见是十几人押着一队马从北三街经过。马的数量约有二三十,近乎一致的褐身灰鬃。
“这是来自西边邻国兆国的战马。”窦荆说道。
“战马?”
“是的。这是我国从兆国买来的战马。”
“买来的?”
“是的。这些马是户部买来的。正路过的这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应该是分给京畿的翊卫军的。户部买了马就交给兵部,兵部按需分给各地驻军、马监,以及京畿的翊卫军。”
“户部什么时候开始买马的?”
“两年前。从兆国买马是太子和右尚书令的提议。但当时左尚书令极力反对。户部尚书裴缚也反对。太子和右尚书令最终还是说服了皇帝,皇帝命令户部从兆国购马。”
“太子和右尚书令为何提议向兆国购马?”
“因为兆国的马虽然没有启国的快,但比我们的马还是快很多。”
“意思是,太子和右尚书令在为战争做准备?”
“是的。太子和右尚书令主张再次北征。但是左尚书令反对再战。”
“左尚书令为什么反对?”
“左尚书令四年前从前线回来后就坚决反对再战了。因为战和的关系,左、右尚书令矛盾颇深。”
“左、右尚书令意见相左,那尚书令的态度呢?”
“尚书令既不主战也不主和。”
“尚书令是首席宰相,这种大事应该表态啊!这是他的职责。那陛下的态度呢?”
“陛下也没有明确的态度。”
“左尚书令,”薛元诏有些不理解:“怎么敢跟右尚书令甚至太子对立呢?”
“左尚书令是贵妃的胞兄。他是皇亲。”
“原来如此。明白了。”
“坊间一直有传,左尚书令支持贵妃的长子景王夺取储君之位。一年前景王满二十,按理,加冠娶妻后就应离京就藩。左尚书令却劝陛下让景王留在京师。不过陛下没有同意,景王还是去了藩地。”
薛元诏感慨窦荆见闻广博。“窦荆,你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你都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都是坊巷间传的。我来长兴府四年了,这些事都能听到一些。像收复故土这样的大事,街头巷尾总有人谈论。”
“也是。”薛元诏对窦荆的态度有些感兴趣:“战和之事,你站哪边?”
“我站右尚书令。”
“我和你一样。”薛元诏也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国两败于启国,北面国土被窃,实在耻辱。必须雪耻。”
“只要右尚书令坚持,收复故土就有希望。”
听窦荆说到这里,薛元诏不由得在脑中极力回想他的这位祁伯。因为从隼州出发时薛铭御反复的强调,他回到长兴府后还没有去拜访过祁尚卿。他上一次见到祁尚卿已经是十年前了。十岁孩童时期的记忆都快模糊了。他都快想不起祁尚卿的样貌了。只有最近这几年他从薛铭御口中听到了一些事情:你祁伯在隼州挡住了启国人,回到朝廷当了宰相。
二人说话间,店伙计将酒菜摆上桌了。
“肚子早就叫唤了。”薛元诏动了筷子。
“是。”窦荆也动了筷子。
下午。酉时。
薛元诏从府尹署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就看见正厅里坐着三个人。定眼一看,除了陆娘,其余的两个人竟然是秦子姝和薛昀珺。三人正在闲叙。
“母亲,妹妹,你们怎么来了?”薛元诏又惊又喜地走进正厅。
秦子姝见是薛元诏回来了,着实喜悦,从座位起身:“我儿怎不回隼州见爹娘?”
“这刚入职,还没有空闲回一趟隼州。母亲见谅。”
“阿哥!”一旁的薛昀珺跟薛元诏打招呼。
“字练得怎么样了?”
“阿娘夸我的字大有长进。”
“那就好。几时到的家里?”
“一个时辰前。”
“母亲要回京城,也不先来信说一声呢?”薛元诏又问秦子姝。
“怎么?你要娶个妻来迎我?”
“倒不是。”薛元诏笑着说道:“那母亲为何突然回来了?”
秦子姝笑而不答。“陆娘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你回来了。先吃饭吧。”她说道。
“是,母亲。”
晚饭后,秦子姝吩咐薛昀珺帮着陆娘收拾桌碗,再将薛元诏叫到了正厅。
“坐下来说。”秦子姝坐了主座。
薛元诏坐了侧座。“母亲这次回长兴府,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儿聪慧,什么也瞒不过你。”秦子姝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年初时我给你说过的话吗?”
“母亲指的是?”
“你动身回长兴府时,我告诉你,等你中了进士,帮我做件事。可还记得?”
“元诏记得。那母亲要我做什么?”
秦子姝笑着问道:“你入职也快半年了,长兴府的大小衙门,可听闻有尚未婚娶的年轻才俊?”
“母亲的意思是?”
“珺儿已经十八了,早就是嫁人的年纪了,该给她物色一位郎君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儿明白了。”薛元诏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既然是母亲的吩咐,儿一定照办。请母亲放心。儿一定在长兴府给昀珺物色一位称意的郎君。”
“嗯。”秦子姝对此答复很满意:“昀珺这次回来,就让她留在京城了。你是兄长,照顾好你妹妹。我过几日就回隼州了。”
“母亲不多留些时日么?”
“你父亲总是忙碌台里的事务,家里的大小事,不得由我费心?”
“父亲还是每天板着脸吗?”
“忘了给你说了,你父亲现在,每日哼调唱曲的,早晚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