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溪无辜地眨眼轻笑,说话时的口吻多了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味:“我为何不能进宫?陆尚书,按照官职位衔级来讲,你方才的语气实在有些僭越,不过我今日心情好,就不同你计较了。”
陆尚书本就因陆湘云被和离一事而气得五内郁结,如今又听到沈落溪这番高高挂起的话,更是恨不得立刻将她挫骨扬灰。
“沈太傅,花无百日红,现在的景京城可是由我陆氏说了算的,你们想要和离,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陆尚书的声音压得极低,阴恻恻的语调里透出森冷的威胁之意。
“那就端看着陛下会怎么处置这件事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沈落溪说罢,似是兴致缺缺地放下了车帘,紧接着又从里面传来了吩咐道:“苍尽,若是陆尚书执意不肯让开马车,那就直接撞开就是,横竖咱们的是御马,还是斗得过这汗血宝马的。”
苍尽闻言,眼中不由划过一抹兴奋的神色,握着缰绳的手不觉更紧了一分。
陆尚书起初还能梗着脖子不肯让路,待到苍尽真的驾马冲向他时,脸色剧变,撕心裂肺地喊道:“快!快避开苍尽!”
但因着御马冲来时的速度实在太快,陆府的马车虽极力想要躲避,却仍在半路失控地撞向了一侧的树干。
陆湘云灰败着脸走近宫门口的时候,入眼便是陆尚书摔出马车的狼狈模样。
“父亲,你怎么了?”
陆湘云来不及多想,忙提着裙摆跑至陆尚书身侧,待将他艰难地搀扶起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刚好看到了帝辇扬长而去的一幕。
“又是沈落溪做的,是不是?这个贱人,为何屡屡要跟我作对!就连皇后也受了她的蛊惑,不肯再帮我阻止与沈家的和离!父亲,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自皇后被苍尽以苍南阳宣召的名义带走后,她一人独坐在翊坤宫的偏殿里,焦灼地等了许久,都不曾再等到皇后回来。
无奈之下,陆湘云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皇后不过是小小庶女,现在以为有沈落溪给她撑腰,就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既是如此,那她这皇后也是不必再做了!”
陆尚书的眼底泛起一道凶狠的厉色,陆湘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呼吸蓦地一窒。
“父亲,你莫不是想要反了?”
陆尚书狂妄地高抬起头,朝着御书房所在的方位轻蔑地瞥了一眼:
“他到底是安稳日子过多了,总觉得自己的龙椅坐稳当了,横竖咱们和沈家的仇是彻底结下了,到时候等到九王爷登基,陆家就是最大的功臣,你还怕拿捏不了一个小小的沈家么?”
陆湘云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当晚。
两道圣旨降下,一道送入了陆府,另一道则是送去了相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大公子沈留白与陆氏嫡女陆湘云多年感情不和,貌合神离,今朕为免二人再生恩怨嫌隙,特降旨为二人和离,所有陆氏陪嫁之物一并奉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许是为着安抚陆家,苍南阳又命相府额外赔了陆家十万两白银。
沈母看着空了大半的相府,当夜便两眼一翻,病倒在了榻上。
反而是沈相凭着多年混迹官场的敏锐,隐约察觉到了苍南阳对陆家的打算。
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落溪后,沈相负手走进了书房。
夜色渐深,沈落溪才哄着萧清梨睡下,正要去给萧越泽回他写来的数十封书信,廊外便传来一道极轻的叩门声。
“落溪,你睡下了么?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沈落溪听清来人的声音,清亮的眸中掠过一丝了然。
“大哥,你进来吧,我正准备给夫君回信呢,他问我事情可都解决了,预备着什么回云国呢。”
处在光影中的沈落溪笑意清浅,淡淡的幸福笼在她的眼角眉梢,看得既让沈留白欣慰,又不免生出了些艳羡。
“你的心思向来细腻,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方媚怀孕了,且怀的是我的孩子。”
沈留白说着,耳根不觉爬上了一抹暗红,将自己多日来的深思熟虑终于道出了口:“想来再过三四日我们就能离开景国了,我如果说我想要娶她为妻,你会不会觉着有些荒唐?”
话音落下许久,沈留白都未听到任何回复,他有些不解地抬眸,正巧撞进了沈落溪笑而不语的眸色中。
然而。
等到他反应过来,转头望去时,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片望不见头的夜色。
沈留白嗔怪地看向沈落溪,“落溪,方媚来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纵然是使个眼色给我也是好的。”
沈落溪唇角的笑弧扩大,本就迤逦的五官更多些让人挪不开眼的明艳。
“大哥,你不在意方媚的出身,愿意以正妻之礼待她和腹中的孩子,但方媚却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所谓的正妻她从来想都不敢想,你刚才突然就说想明白了,她听着可不是也吓坏了?”
沈留白一听吓着了方媚,当即有些紧张地追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是要给她些时间缓缓,还是现在去找她,说些话来安抚她?”
沈落溪手支着下颌,眼珠里泛上了狡黠的亮光:
“自然是像放风筝一样,既给她反应的时间,同时每日时不时地去献献殷勤,表明你的态度,如此双管齐下,方媚自然会放开卸下自个儿的防备。”
沈留白本就天资聪慧,现下经沈落溪这么一挑拨,当即恍然悟道:“我明白了!落溪,你就瞧好吧!”
沈留白心事重重地来,又斗志昂然地离去。
沈落溪见状,眼尾处的笑意不觉莞尔。
又过了两三日,深夜。
一枚信号弹从景京城的上空划过,似有什么动荡将要再次发生。
可就在众人皆闭紧府门,预备着迎接又一场浩劫之时,外面又归于了寂静,仿佛只是一场乌龙,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待到第二日,原先显赫六年的陆家忽地被问罪,判了抄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