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厮端着一盆冷水将要泼向小桃时,一道清冷夹杂着威仪的女声响起——
“周嬷嬷好大的威风啊,莫不是借着惩治下人的由头,在指桑骂槐?”
话末的反问登时教周嬷嬷后背的里衣被浸透了个完全。
好端端的,沈落溪怎的会来小厨房?!
“大小姐,老奴岂敢,是这小丫头不服管教,老奴奉命小惩大诫罢了。”
沈落溪抬脚走至小桃身前,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眸光间猝然划过一抹冷色。
“周嬷嬷,你所谓的小惩大诫,就是责罚无罪丫鬟,恨不能把她活生生打死么?”
这次的事错本不在小桃。
但陆湘云要问罪,这一层一层的人推辞下来,小桃作为最底层的丫鬟,自然而然地便被推了出去当替死鬼。
很显然。
周嬷嬷今日就没想着让小桃活下来!
周嬷嬷有些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大小姐,您这就是误会老奴了,这才打了十板子,哪里就能要了人的命呢?”
沈落溪闻言,嘴角忽地向上一勾,眼底的冷光盘旋得更甚。
“既然周嬷嬷觉着才区区十板子,那你这会子以下犯上,目无尊卑,我也要罚你十板子。”
说这话的时候,她仍在浅浅地笑着,但一对儿清澈的眸子间却是毫无温色。
周嬷嬷开始慌不择言,一味地替自个儿找补道:
“大小姐!老奴年事已高,这十板子怎么能受得住?况且,老奴是少夫人身边儿的人,您作为外嫁女,是没有资格责打老奴的。”
沈落溪的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漫不经心地敛了下眸子:
“那我身为当今皇后,不知是否有这个权利来处置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倚老卖老的嬷嬷呢?”
尾音落下,周嬷嬷脸上的血色尽失。
沈落溪竟然想到了以皇后的身份来压她!
“记着,十板子,一板子都不能少,否则的话,明日躺在这儿的人,可就是你了。”
说罢,沈落溪将奄奄一息的小桃抱入怀中,身后适时地传来周嬷嬷如杀猪似的哭嚎咒骂声。
小桃在半梦半醒中似乎察觉到自己脱离了险境,艰难地睁开眼,在看到女子轮廓线条清绝的下颌时,她倏地笑了一声。
“大小姐,奴婢就知道,您不会不管奴婢的。”
沈落溪的眉心微动,足尖轻点,脚下的步子变得越发快,“左右这相府中蛇鼠一窝,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儿伺候吧。”
“好,奴婢都听大小姐的。”
不到半刻钟,沈落溪便将小桃带回了春卿阁。
待到替她处理好伤口,已然又是小半个时辰后。
卫临站在院中,见着沈落溪的身影终于从偏房出来,忙上前了几步,拱手问安道:
“沈姑娘安好,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属下给您送来的宫装,还望您后日能够出席端午宫宴。”
宫宴?
沈落溪的视线越过卫临,淡淡地瞥了眼托盘间放着的那套繁复精美的宫装。
端午降至,以往这日都是以简单的斋戒祈福便算过去了。
怎的这次就要大张旗鼓地办场宫宴?
莫不是……
心念一转间,沈落溪似乎是嗅到了这内里的玄机,原先已经到了嘴边的推辞转而应道:
“知道了,你若没有其它的事,就先退下吧,我今日也累了。”
卫临本以为要说服沈落溪须得费好一番功夫。
甚至在来的路上,他便提前打好了三四版的腹稿。
却不想沈落溪今日竟然会这么好说话。
不知怎的,卫临总觉着心底弥漫着隐隐的不安,在离去前,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沈姑娘,您就没有什么其它想问的了么?”
沈落溪好整以暇地反问:“怎么?这场宫宴是有什么古怪?”
卫临脸上的笑忽地一僵,眼中的心虚一掠而过。
“怎么会呢,沈姑娘多心了,那后日晚上,您定要准时出席才好,属下告退。”
卫临不敢再多待,慌不择路地转身离去,步伐透出些许的凌乱。
“落溪,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萧越泽的身形从暗处踱步走出,与沈落溪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到了后日,天色刚擦黑,卫临的马车便早在相府门口等候。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落溪身着一袭碧色宫装,缓缓登上了马车。
隐秘的暗处,一道玄色身影与马车一同出发,径自朝着宫城的方向奔去。
长乐宫。
宴席将至,一众公亲贵族端坐于殿中,看似在彼此寒暄,目光却都心照不宣地望向殿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出现般。
“这两日城中的传闻你可都听说了?若是皇后娘娘真的还活着,当初她为何要假死?她的身份已然是加无可加的尊贵,她怎会轻易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身着绛紫色宫衫的夫人看了眼问出这话的忠勇侯夫人,一边儿留意着殿内的动静,一边儿压低声音道:
“据从相府知情之人嘴里传出的消息……是因为皇后娘娘想要另嫁他人,并在陛下还是瑄王爷时候两人就已经离了心……”
忠勇侯夫人虽自诩女中豪杰,现下听到沈落溪竟要再嫁的时候,仍是难掩惊讶地捂住了唇。
“那陛下岂会甘愿受此折辱?莫不是府上的下人们乱传的吧,若是皇后娘娘真的这般离经叛道,今日陛下又为何要她出席宫宴呢?”
“陛下的心思,咱们哪里能猜得透,快看,人来了!”
忠勇侯夫人闻声望去,只瞧见恍若神仙妃子般空灵出尘的沈落溪缓步走进众人的视野之中。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沈落溪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就连选座位时,她也是着意选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卫临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道:
“沈……皇后娘娘,您如今的身份还是景国最为尊贵的国母,今日是端午宫宴,您不应该坐在这儿的,您应该和陛下同坐才是。”
沈落溪的面色未变,右手随意地支着下颌,抛出反问:
“可我不想和苍云瑄坐一块儿,他只说要我来出席宫宴,其余的可都什么都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