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和二郎四娘互相看了看对方,感觉饭桌上气氛有点古怪,阿娘大口吃饭,眼神却一直钉在低头垂目的阿旺身上。
阿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把饭喂进鼻孔里。
只有三郎,毫无察觉,呼噜噜就下去半碗炒鸡蛋绊菜汤饭。
四娘无奈摇摇头,小小声嘀咕:“真是个呆瓜。”
“瓜?”三郎没听清楚,以为妹妹和他学蛙叫呢,嘻嘻一笑,“呱!”的叫了一声。
四娘:“.”
做妹妹的反手拍拍哥哥的小脑袋,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小哥你继续吃吧。”
三郎冲妹妹灿烂一笑,夹了一大夹炒鸡蛋放到四娘碗里,“四娘也吃,鸡蛋好吃呢。”
说着,又站起身来,给秦瑶和刘季都夹了一块儿。
刘季欣慰的看着孩子,一边吃一边暗中观察,视线在阿旺和秦瑶之间不断转换。
秦瑶又不是个木头没有知觉,不爽的瞪了刘季一眼,又微微抬了下手,某人瞬间老实。
五碗白米饭和两碗汤下肚,秦瑶这才放下筷子。
她发现,桌上饭菜就是她们一家六口日常一顿的量,这个阿旺,还真是说到做到,只求一点剩饭。
可要剩谁的份呢?她的这份反正是吃完了。
刘季觉得自己简直是恶妇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他都能读到,没有比这更让人想撞墙的了。
“你过来,主子赏你点吃的。”刘季恶声恶气的朝门边招手。
阿旺就像是听不见这些恶语一般,恭敬的走过来,把自己的空碗双手举到刘季身前,感激说:“谢老爷赏!谢夫人赏!谢少爷小姐们赏!”
这一连串的赏赏赏,听得刘季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急忙示意他打住,下次不许这样了,说谢谢老爷就行。
阿旺照做:“谢谢老爷。”
刘季撇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有点可怕。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这世上真有没脾气没自尊没羞耻的人存在?
但又忍不住想来点更过分的事。
暗暗瞅一眼靠在椅子上休息的秦瑶,刘季到底没有继续干什么,把自己吃不下的饭都倒给阿旺,又把盘子里剩下的鸡蛋和菜汤先给四个孩子分了,留下的都倒给他。
阿旺得了吃的,立马拿出门外去,说是狼吞虎噎也不为过,几大口就吃完了。
刘季心一抖,问他:“吃饱了吗?”
阿旺实诚的摇摇头,没吃饱是肯定的。
刘季看他那样子,想起城门下那些恶狼一样恨不得连人都吃了的流民,赶紧让他自己去厨房再弄点杂粮粥喝。
要不然他怕自己半夜起来发现手被人砍来煮了。
阿旺显然没想到刚刚对他恶声恶气的大老爷还会大发善心,不敢相信的怔了一下,而后虚虚看向秦瑶。
秦瑶点点头,他惊喜的道了谢,立马进厨房给自己煮杂粮粥。
米缸就在厨房摆着,家里没别人,刘季自觉跟村里那些老虔婆不一样,他是不会给厨房落锁防着儿子媳妇的。
白米、小米、高粱等,缸里都有,全是不带糠皮的,干干净净。
阿旺舀了小半碗小米熬粥。
秦瑶在堂屋嘱咐:“多烧点热水,你自己也洗洗干净。”她受不了那股味儿。
说到这个,刘季一路把人带回来,身上也全是味道,秦瑶简直忍不了一点,“你离我远点,对了,把你旧衣服找出来一身给他。”
阿旺个子和刘季差不多,都是高挑身形,刘季的衣服他也能穿。
刘季倒是有一身麻布旧衣,是秦瑶刚到这里时的那一身,也是补丁打补丁,脏了只能晒,不敢洗,怕洗烂的程度。
但比起阿旺身上那已经变成一条条,随手就能搓出黑泥的好太多。
刘季善心大发,还给找了一双草鞋,等阿旺把肚子填饱,领着他来到河边,自己脱得赤条条,“噗通”跳下河,扎了个猛子才从水中抬起头,勾勾手指:
“阿旺你下来啊!”
阿旺迟疑了一会儿,才脱下身上那些烂布条下河。
为了省点柴火,刘季也是煞费苦心了,先用还有太阳余温的河水把身上的泥垢全部冲干净,再回家用肥皂洗一遍就差不多,能省好几桶水呢。
要他说,秦瑶就是矫情,非得洗热水澡,这大夏天河里洗一下不知道多快活。
眼看着大郎兄弟三个频频朝河边看去,蠢蠢欲动,秦瑶严肃叮嘱道:
“不许私自下河洗澡,听见了吗?”
夏季的河,水深有一米二三,看着不是多深,每年却能淹死一两个村里的孩子。
听见秦瑶这么说,蠢蠢欲动的哥三儿这才收了心,老老实实进淋浴房去洗热水澡。
天已经全黑了,秦瑶带着四娘
他以为主家都已经睡下,却不想,秦瑶夫妇两披散着长发,正坐在堂屋门口,正对大门吹凉风。
听见淋浴房开门的动静,夫妇两齐刷刷看了过来。
“咦?”刘季诧异一挑眉,“阿旺你怎么不洗脸?刚不是让你用剪子把胡子给刮干净,你怎么没刮?”
就连乱糟糟的头发也没清理,脸都看不清楚。
秦瑶玩笑似的问:“难道你的脸见不得人吗?”
她这玩笑的一问,令阿旺脚步一僵,随后答,他忘记了,这就把自己收拾干净。
可能也是没想到,这年头居然有人会在乎一个奴隶干净整洁与否。
阿旺显然是有点措手不及,找到剪刀,对自己额前乱发和胡子动手的时候,动作非常迟缓。
半刻钟后,一张普通得丢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忘的面孔出现在夫妇二人面前。
刘季不信邪,叫他走近点再看一眼,真是记不住啊!
就记得阿旺下颚角上有一条小拇指宽的疤,痕迹不恐怖,像是许多年前留下的,比肤色淡一点,不注意看都发现不了。
刘季好奇问他怎么伤到的,阿旺答:“小时候和我爹进山砍柴,不小心被柴刀划伤的。”
“哦。”刘季点点头。他一点都不信!
等把阿旺赶到阁楼去,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时,刘季立马把门窗关紧,一个滑跪冲到秦瑶脚下!
一把抱住她的腿,压低声音急道:“娘子,我错了!娘子你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带了个逃犯回家啊?”
“刚刚下河洗澡天色虽暗,但我看见他身上好多伤疤,深深浅浅的,一看就是刀口舔血那种,旧伤没好又添新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