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志高(1)

眨眼儿就是十二月了。

不能说转眼,转眼还有个间隙呢,眨眼儿嗖的一下,十二月喽!

这时间呀,就是他妈的快!

想想好像去年的十二月就跟昨天似的,过年也就跟昨天似的。

就好像刚过了年,兜比脸还干净。正准备攒俩呢,又过年了!

但话说回来,日子快也是因为日子还算好。

只有难熬的日子才慢呢!能过得去的日子,有点盼头的日子,都嗖嗖的。

长安大街,清乐里。

嗖!

砰!

“再来,放那大个儿的震天雷!”

一个带着狐狸皮帽子的半大胖小子,正指挥着一群孩子,当街放炮仗。

胖小子的眼睛贼溜溜的,脖子上挂着金项圈明晃晃的,跟一般的满脸鼻涕的孩子有着天壤之别。

他拍着手蹦高喊,“放,谁放的声儿大,我赏谁吃红枣糖!”

闻听此言,那些孩子们更来劲了。

手臂粗细的炮仗当街就摆了一溜。

嗖嗖嗖!

砰砰砰!

炮仗的声儿震耳欲聋,满街都是呛人的硝烟味儿。

过路的人,猝不及防之下都被吓了一跳。

有那脾气不好当就要当街开骂,可转眼看见小胖子身后的宅子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儿,只能无奈一笑。

人家办喜事,孩子闹腾就闹腾吧,可不能坏了人家的喜事儿的喜气儿!

砰砰!

小胖子这边放的正欢呢!

冷不丁身后来了一脚,噗通一下被踹了一个跟头。

爬起来正要开口骂,就见是自己老爹正横眉立眼的站在他身后。

“客人马上登门了,边上放去!”

范六爷看着自己儿子,瞪眼骂道,“好好的大门口,让你弄得乌烟瘴气的!”

小胖子不服气的回嘴,“我姐定亲,还不许我放炮仗了?谁家定亲不放炮?定亲不放,出丧放?”

六爷顿时怒火中烧,转头回身在门房里拿出一根激鸡毛掸子,“小兔崽子,大喜的日子你他娘的在这咒谁呢?看我不揍死你!”

“你揍你揍!揍死我你就没儿子了!等你老了谁伺候你?”

小胖子嘴里虽这么说,可见老子来了火,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小畜生!”六爷跺脚大骂。

“行了!”

忽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六爷身后响起。

六爷回头一看正是他亲堂哥,范五爷背着手从门里出来,“大喜的日子打孩子,你也真行!”

“气死我了!小兔崽子!”范六爷很是不解气,骂道,“也不知随了谁,混不吝!”

范五爷望着侄子在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场景,微微一笑,“还能随谁,随你呗!呵呵,你小时候比他还皮呢!”

说到此处,他忽然叹口气,“哎,一眨眼咱们都老了!如今都到了当祖父,当外祖父的年岁了!”

范六爷也点头,“您说的还真是!以前呀,我还觉着自己年轻呢!可是家里丫头这一定亲,我这猛的觉着,好像.....真是岁数来了!”

说着,叹口气,“孩子们小的时候盼着他们大,大了之后急着寻亲家。寻了亲家他们再生了娃,好像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呵!”范五爷扫扫身上簇新的红绸短毛袄子,背着手笑道,“就是这个理儿!”说着,低声道,“老六!我可打听了,你那未来的姑爷,不错!”

闻言,范六爷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那是,课税总司正七品的官儿,大明朝有几个?”

范六爷嘴角上扬,“而且人品好!”

“就是门槛低了些!”范五爷又道。

其实他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此时的范府大宅里边,正唱着堂会呢!

课税总司的官儿们来了不少,喝着茶听着戏。按理说张振宗家里的长辈应该在旁边支应着,可他那开茶馆的舅舅还有舅母,见了满院子的官儿,跟鹌鹑似的支支吾吾,都不敢跟人家主动开腔。

而张振宗那从乡下远道而来的老娘,更是吓得门都不敢出。好不容易被拉出来见客,可一见穿官服就两腿一软往下跪,弄得范家也好张振宗也好脸上都挂不住。

没见识!

就这么一个小门小户都算不上的乡下人家,说他们家门户低都是往好听了说。说难听点,就是没见识的小老百姓。

还有那些跟着张振宗老娘来京城的亲戚们,最有身份的竟然是个在乡里给人家红白喜事做饭的厨子.....

“哎!出身太低!”范五爷摇头道。

他本是感叹,但六爷马上炸毛了,斜眼道,“嗯,你姑爷出身高!呵呵,你俩在一起,也不知谁是爹!”

瞬间,范五爷也炸毛了,怒道,“打人打脸是吧?信不信我抽你!”

六爷畏惧的后退几步,嘟囔道,“我就是为你感觉不值!”

范五爷的姑爷不比他们哥俩小多少,正五品的官身,见了自己的岳父还要打官腔,鼻孔冲天,好像娶了他范家的女儿是给了范家天大的恩典一样。

“你家那姑爷正在吏部排缺儿呢吧?”范六爷又低声道,“这回他来京师,你可没少花银子吧?”

提起这个,范五爷就脑袋疼。

当下摇头道,“他原本是一州的教谕,现在想往上升升谋个知州!”说着,叹气道,“刚来京城,就跟我说要预备银子。”

“好嘛!”范五爷又是摇头,“一张口就要六千银子走关系!还说这还不是大头!奶奶的!”

“崩搭理他,惯出毛病了!”范六爷撇嘴,“他那样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真谋到了知州的差事,将来也是贪官.....”

忽然,就见一顶轿子停在了范宅的门前。

轿子中出来一位四旬的官员,迈着八字步。

一见着人,范六爷就气不打一处来。

嘟囔道,“掐着点儿来的?再晚点就开席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范五爷那位当官的姑爷!

而就在范六爷嘟囔的时候,五爷已经迎了过去,笑道,“贤婿,来了!”

范五爷的女婿含蓄的点点头,“劳岳父久等了!跟几位同年去拜会了吏部的大人!”说着,他又对六爷矜持的点点头,“六叔!”

“快进吧!”六爷强笑道,“里面马上开席了!”

“好!”范五爷女婿又是矜持的点头,迈步旁若无人的进去。

“这两步道让他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胯胯轴子掉了呢!”

范六爷看着他的背影,骂道。

范五爷跟着摇头,怅然道,“人家是官呀!”说着,又是叹气,“咱们再有钱,也没身份!”说到此处,咬牙道,“咱们范家,这么些年愣是没出个读书人!”

“咱家祖坟就没那根蒿子!”范六爷笑笑。

说着,神色忽然郑重起来,大步朝前迎。

街面上,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结伴而来。

“几位大人!”范六爷远远的就拱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几位可盼来了?”

那几名官员中,有人笑道,“衙门事多,让你久等了!”

“不久等,只要您几位能来,等多久都行!”说着,范六爷往里迎人,“这叫什么来着?对,蓬荜生辉呀!”

“对了!”几名官员中,有人正色开口道,“我刚听说,府上女婿是....?”

“课税总司的司库!”范六爷笑道。

“哎呦!”几名官员面上一顿,“您事先怎么不说呢?”

“他就一司库,七品官!跟诸位比都是晚辈!”范六爷又道,“他这司库,还是李少保亲自提拔的呢!”

恰好,他此时路过范五爷,给了自己堂哥一个得意的眼神。

范五爷也认得这几名官员,应天府管着城门税的,平日都是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物,而他们所在的城门税务司,正管着范家这样的商人进货出货。

可你眼睛再长在头顶,以后也得给面子。

因为范家的姑爷,可是课税总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