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华,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皇上依然带着夏刈晨起雷打不动地去杨柳湖边垂钓,似乎将国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安陵容轻车熟路,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便名声在外,她总是第一个到达同济堂,倒不是因为她想争功劳,而是她若是去晚了,同济堂的门口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再说病人知道了她的名号以后,会对她进行围追堵截,看到人流汹涌,她得早作防备。
这一日,她依然是第一个到达同济堂的,以往她的台前病人寥寥无几,病人都是越过她往里找那些男大夫的,可是现在情况反过来了,病人一进来都一窝蜂地围在第一个她的台前,不肯分散去找其他大夫,肖管事为了将病人分流,便将安陵容的位置调到了最里面,同济堂的大夫个个都是具有实才的,通常放在最里面的那个大夫是最为厉害的,不止如此,肖主管还给安陵容配了一个男助理,这下一来,安陵容问诊病人就方便多了。
她无需去看时间,只需看到同济堂外场广场中央的那株巨大的槐树,斜望过去,那轮红色的太阳趴在槐树尖上空的时候,这个时候病人就该群集了,也正是一天最忙碌开始的时候。
就在她看了两个病人之后,一个是身上过敏起了红疹子,另一个是无缘无故地掉头发,大约年纪三十来岁的模样,前额的头发几乎全部都掉光了,模样倒是十分的可笑。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风风火火地来了四个人,还抬着一个担架,直接冲开了排队的人群,嘴里不停地嚷嚷道:“大夫,大夫,快救救他。”
来人一脸的焦急,眼圈发红,四肢微微抖动着,安陵容连忙站起身来,往外瞅了一眼,已经有两个男大夫围了上去,只见病人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站立起来走到大夫的面前,只是躺在那里,有气进,没有气出,气也喘得很粗,呼哧呼哧的,张大着中,看着模样倒是十分的吓人。
同济堂的肖文是肖主管的亲侄子,这刚送来的病危病人看他的衣着并不像普通人的打扮,倒像是权贵中人,安陵容问,才知道这个人是江南鼎鼎有名的萧氏一族的族长,年仅五十来岁,本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是常年喜好烟酒,原来是他尤其好烟,对于各地产的名烟都要试一个遍,时间一久,他的肺部已如筛网一般,四处漏风了。
肖文替萧族长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个遍,摇着头直叹气道:“萧族长,这个模样,恐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还是早点回去准备后事吧,能挨过十五天,已经不错的了。”
旁边抬担架的为首的黑衣男子,脖子粗,手臂也粗,一出手便是对肖文蛮力相向,伸出如虎般的手指,直接将肖文胸前的衣服揪了起来,单手将肖文的整个身体拎至半空,一双眼里欲喷出火来,怒道:“大夫是吧,肖大夫是吧,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咒我们的族长死!我们的族长若是死了,你们这同济堂也不用开了。”
肖管事连忙上来,抱住肖文的两条腿道:“息怒息怒,你先将他放下来,我们一起根据病人的病况,会诊再想想办法,大家都心急,不过肖大夫他的话,正好说明了萧族长的病情十分的严重。”
三个人还在斗气斗法,可是病人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其中有不少大夫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去帮着肖文同病人的家属讲道理,安陵容一看这病人躺在那里,不用多久,等下若是死在同济堂,这个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呢!
安陵容寻思着,低下头去,探了萧族长的脉搏,只听见十分微弱的顺气息,她劝道:“你们别吵了,病人快不行了,依我看,还是有救的。”
揪住肖文的那名黑衣男子眉间一喜,连忙手一松,肖文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叭哒一声掉落在地上,口中直唤着唉哟道:“这人已经没有救了,安大夫,别费力不讨好。”
那名黑衣男子又朝肖文怒了一眼道:“安大夫,您只管放心地施救,无需管银两,我们萧家不是付不起银两的人,只要尽力了,我们也不怪你们同济堂。”
肖管事松了一口气,连忙叫大家将萧族长扶到就诊台上,然后与安陵容一道检查探脉,肖管事道:“大家都让一让,让安大夫来,对了,安大夫说他还有得救,就一定有得救。”
安陵容拿出针包,取银针,口中念念有词:
肺主气,司呼吸,肺俞、膏肓俞、脾俞、气海、足太阴、风门、迎香、合谷,手中的银针三管齐下,八针,她出手两次,每次甩出四针,均精准无误地扎入萧族长的穴道。
这一下,惊呆了同济堂的所有大夫,连肖管事也惊得脸色都变了:“安大夫,这手法,厉害了!”
萧族长一口气缓了过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透过一口气,竟然自己坐了起来,眼神逐渐清醒。
病人的家属惊喜地瞪直了眼睛:“族长,你感觉好些了么?族长好了,族长有救了。”
安陵容淡淡地道:“病人家属切莫着急,病人只是刚刚缓过来一口气而已,可是治标不治本,要使病人完全恢复健康,还是需要我们同济堂共同商议。”
不一会儿,在安陵容的要求下,肖管事叫了所有的大夫去里间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
其中半数大夫要求放弃对萧族长的治疗,主要的原因是萧族长的肺部已经穿孔,除非给他开胸剥膛,换一个新的肺上去,可是现在哪有活体的肺来给他换。
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萧家不是好惹的一个族系,有钱有权,可是也横行霸道,那病人家属说的没有错,若是这个病人死在同济堂的大夫手上,没有医治好,那同济堂是脱不了干系的,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陵容凝望着窗外,同济堂的后面是一片广阔的草地,有花有草,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外广场上跑着圈嬉戏,草地旁还有几匹马,和几头驴子一起在悠闲地吃着草。
安陵容的目光锁在那头驴子身上,沉思道:“人的活体肺自然不行,可不能一命换一命,但是畜生的肺,未必不可以,比如外面广场上的那头驴,倒是可以试一试。”
肖管事忍不住瞧了外头那头驴一眼,张口结舌道:“驴,驴子的肺,这个在同济堂可是没有先例。”
可是此事很快遭到了肖文的支持,肖文还有好几个大夫都举手赞同道:“这个死马当活马医,也未必不可,反正这萧族长都活不长久了,虽然这事有些冒险,若是换了这驴肝肺,能多活个一年半载,也能堵住那帮家属的口。”
肖管事道:“救是定是要救他的,医者仁心,无论这个人是什么人,对于同济堂的声誉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不能说好人就救,伪善的人就不施救,对于大夫来说,是人就得救,给银子就得给看病。”
在大家的商量下,最后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形式,通过了安陵容的这一个方案,只是她决定将这一换肺的来源,不告诉家属实情,毕竟,对于威名在外的萧氏一族来说,族长换了一个驴肺,传出去定会成为一个笑话。
事情就这样隐瞒下来了,安陵容作为同济堂的代表,与病人家属沟通,为萧族长换一个全新的肺,而且价格并不是十分的昂贵,萧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