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你是说,十二年前花灯节走丢并不是意外?!”
闻讯赶来的谢夫人脸色惨白,惊疑不定,一时间诸多杂乱思绪在脑海里闪过,最后通通化作了难以平息的愠怒。
“杳杳,娘在呢,你仔细说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堂中,一旁的谢朝歌捏紧手帕连忙上前温婉笑着劝道“母亲,那时妹妹才三岁,她能记得什么?左不过是做了噩梦分不清梦境现实。”
“朝歌,你母亲没问你。”
主位上正襟危坐的谢太傅重重将茶盏置于桌案,瓷器与木相撞击,发出震慑得令人心底不由得一颤的振响。而谢太傅的神色更是凝重。
长杳丝毫不慌张,怯怯的瞪着一双泛红的兔子眼望向身侧的谢朝歌。
“不知当年姐姐是如何跟府中交代的?”
谢朝歌面色一僵,清婉如玉的面容浮现起几分迟疑,明眸骨碌碌转了一圈,这才挂着知心温柔好姐姐似水的微笑开口。
“自然是实话实说。那年花灯节,我与妹妹跟府中嬷嬷侍卫被人群冲散,我紧紧牵着妹妹,妹妹却非要去河堤旁看河灯。”
说到这,谢朝歌低头以帕拭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脆弱脖颈,身躯盈盈轻颤。
“只是没想到,妹妹贪玩,姐姐那时也只有五六岁哪能拦得住妹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潮挤得掉进了护城河里…”
说完,她平复了哽咽,淡笑着望向长杳。
“那时姐姐吓坏了,心中愧疚得不敢回家,还是爹娘派人寻才寻到我。后来爹娘为了找妹妹,在护城河畔派人搜寻打捞数月…既然已经回来,就不要再提这等伤心往事了。”
光看表面功夫,谢朝歌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姐姐。人前她总是装出一副爱护幼妹的模样,甚至在谢怀瑾与宋箐箐面前帮着长杳说话,维护长杳。
哪怕在谢怀瑾凌辱谢容远时,她都会说几句轻飘飘的好话。
这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对于人设的执着,她极力伪装至完美,流露在外面的都是美好品质。就算要做什么坏事,也是把别人推出去当枪使。
比如谢怀瑾,比如宋箐箐,再比如沉亲王裴晏寒。
从始至终,谢朝歌都保持着自己的干干净净,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姐姐!”
长杳露出惊讶表情,瞪大杏眸困惑的望向一旁的谢朝歌“你怎么能撒谎呢,可是真相明明不是这样,难道姐姐当年是为了逃脱追究惩罚才在爹娘面前编出这套说辞的吗?”
谢夫人心中一惊,连忙迫切开口问“杳杳,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委屈的扁扁嘴,圆澄的眼睛氤氲着一层软雾,声音跟猫崽一样细弱,小小一只站在那里开始极力回忆已经模糊不清的片段。
“我记得姐姐说带我去玩,跟我说什么有侍卫嬷嬷跟着没意思,叫我偷偷混进人群躲开府中的随从。那时我还小,也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姐姐把我带到了一个妇人面前。”
“杳杳!你定然是做噩梦了,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难道你要冤枉姐姐吗?!”
谢朝歌急忙打断长杳的话,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泫然欲泣的模样。
长杳不解的眨眨眼“可是姐姐,我那时候才三岁,如果不是有人教唆我能躲开江嬷嬷吗?”
“许是你贪玩。”
“我贪玩自己掉进河里,结果爹娘既找不到活人又寻不回尸身,难道我自己在河里融化了?既然我掉进河中,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自然是因为妹妹被好心人救了,一路辗转。”
“好心人救了我为什么不问我家住何处父母是谁,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把我送去衙门官府等家长认领,而是直接将我带走。那时候我身上的衣料应该不差还戴了首饰,根本不可能被认作穷人家故意丢掉的孩子吧!”
“杳杳,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定要冤枉姐姐吗。姐姐知道,你出生高贵看不上姐姐,但也不能撒下这种谎咄咄逼人的让姐姐承认根本没做过的事情啊!”
谢朝歌身形摇摇欲坠,目光中有震惊有心痛有悲伤,唯独不见愧疚与后悔。她面上流下两行清泪,无力的瘫软在一旁侍女身上,心若死灰般喃喃开口。
“也罢,杳杳说的永远是对的,爹娘永远都会相信你,就算我解释再多又有何用…”
长杳扬起苦笑,无助的视线从谢夫人谢太傅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谢朝歌身上。
她噙着泪,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只是小姑娘极力按耐着情绪好让自己还能完整的说出话。眼睫轻颤着,被泪水洗过的瞳眸清澈如镜。
“姐姐的意思是,杳杳在外面漂泊十二年自己不肯回家,目的就是为了冤枉姐姐是吗?”
谢夫人不忍再听,上前将可怜的女儿拉到自己怀里抱住轻拍安慰着。一旁的谢太傅凝重了眉眼,一字一顿的望着长杳开口。
“杳杳,你告诉爹,你可还记得那妇人长什么模样?”
长杳略一沉思,仰起脸。
“爹,那人脸颊到耳垂的位置有一颗很明显的红痣!当时她死命将我按在怀里,女儿只能一直挣扎,女儿记得清清楚楚!”
骤然,谢太傅的脸变得一片铁青,狠狠将桌上茶盏拂落在地。
饶是谢夫人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谢太傅发过这么大脾气,他向来都是稳重自持的,此刻,竟隐隐有雷霆之怒般的戾色。
“老爷,怎么了?”
“哼。”
谢太傅冷笑一声,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谢朝歌身上,眼神里已经带了明显的厌恶与探究,字字句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不若问问她。”
“爹,女儿怎么了?”
谢朝歌心中一惊,连忙柔弱的开口问。问到一半,脑海中像是想起什么般如晴天霹雳骤然响起落雷,一瞬,将她震得僵立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瞪大美眸,急切的开口解释。
“爹,不是……不是娘。”
很明显,此刻谢朝歌口中的娘指的并不是谢夫人。
而是那个至今仍被谢家养在乡下的那个农妇,谢朝歌生母,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