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山”声音压得很低,然而很平稳。
“白鸟。”
“面向更高的追求、极致的稳定、渴慕和平……这是他最初诞生的目的,也是必要的禁锢法则。”
“毕竟那时候握着‘书’,创造前所未有的事物之时,没有经验的我们,他们——或者,也可以说是我本人,连成功与否都不清楚呢!”
“那时候”的事情可以从“旭山”口中被提及,从“那时候”到“这时候”的事情“旭山”却不会平白告知正宗白鸟。
就算是自己的心腹,可以完全交托信任,“旭山”也不认为让正宗白鸟得知之后发生的事儿是有益的。“旭山”如今的地位和筹谋,正是基于这隐匿于言辞之间的过程。
流光易把岁月抛……
哪怕之后“书”转手给异能特务科保存,在知情人们身上,“旭山”也留下了他们绝对不会愿意再暴露出自己曾做过什么的后手。
转眼十年将过,物非人亦非。所有人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只是“猜到”他们过去做了什么,不会再有确凿无疑的真相了。
“那孩子,不会主动掀起波澜,还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帮助到我们也说不定。”
“旭山”脸色的表情浮沉在光线之中,难以辨别真实意图,以一句结论结束了这轮话题的沟通。
正宗白鸟若有所思般低声应了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正宗白鸟并非总是质疑上司的人。
能在横须贺港立足,站在“旭山”的身边,正宗白鸟并不是喜欢声张想法的类型,可能是自幼体弱的缘故,他更喜欢观察。
如果停滞不前,无法注视着“旭山”,自己的人生将会麻木而倦怠,空虚感攀爬上心墙——只是预先想到了未来,因为仅此而已的原因,“旭山”想做的、打算去做的事情,正宗白鸟也一定要让它实现。
至于手段涵盖了中饱私囊、公器私用、借用职务的便利达成自己的目的……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日本的政客除了需要在街上注意自己的狂热粉丝过于掏心窝的热情之外,并没有任何危及生命的风险。
军警这种部队“半军半民”的性质本身就决定了它的行事风格和手段会更特殊一些,表面上它既不是纯正的军事编队,也不是行政刑事的团体,两边都不讨好,实际上,“旭山”用事实证明了军警部队如何成为双方衔接的桥梁,互相“帮助”,将手上的握着的两张入场券通通兑现。
夜幕下的冷风自海上而来,掠起薄薄海雾,将打开大门的正宗白鸟掀得打了个哆嗦。
穿着军服的年轻辅佐官自庞大空旷的建筑物内部快步走出,同时伸手理了理合身衣物的衣襟,大门在他身后合拢,正宗白鸟嘟哝着“私下的军演是又砸了几艘舰艇,修船厂的订单居然一下子排不到期……”
“要是东京都那边这个时候发来询问,我该怎么答复,不能说实话,但太假也不行……大人明日不在横须贺港,万一出篓子就糟糕了。”
“旭山大人也是不让人放心,虽然知道他头脑清醒,但一个人不带防备去见一名黑手党也太危险了。他可比什么卧底少年重要得多,偌大横须贺都仰仗着他的调理啊。”
虽然仍是抱怨,正宗白鸟已经接受了现实,并开始执行计划。
接受命令,然后行动。——这是军队中的成员最擅长的部分。
哒哒哒……
没有人气、没有响声、冰冷空气里只有散热的部件发出声音的空旷房间里,细不可闻的敲打音量以某种韵律起伏。
屏幕上光标移动,一个隐秘的邮箱界面展示在眼前。
【先生,先前提到想和我进行长期合作的那件事还算数吗?】
【我想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有那么几个‘小组织’对我穷追不舍,实在缠人,但我是个守法公民,只能寄托您帮我解决了。】
【作为报酬……我当然会给您提供一些您感兴趣的消息,或者为您寻找你所需要的、合适的人。】
修长指尖按在键盘上,细微的响声在封闭的空间中响起,屏幕上照映出紫红色眼瞳与白皙中透着病弱的脸庞……
【等待您的回复。】
【……费奥多尔·D】
在最后一句交谈中留下落款,谈好价码后,面色苍白的俄罗斯青年推开椅子,站起身,想起了自己素未逢面的友人。
费奥多尔·D打算做一件事儿,就和那位友人有关。
友人是一名在他人面前堪称无比坦率的好人,也许并不平凡,但在日常生活中,他是个普通人。
然而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知道友人的异能力,哪怕他本人大部分时间是不记得的。
“随便什么都比虚伪和欺骗好。”
视频里那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身上带着一股轻浮的、莫斯科少爷的游手好闲气质。
“人生并非游戏,因此,我们并没有权利只凭自己的意愿放弃它。”
友人在视频里这么说。
这样的老好人,总是死得很快的。
不是卷入别人的阴谋,就是死于自己的好心。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说,费奥多尔·D——以此作为在外称呼的青年有着一张恍如少年青春的面庞,静静注视着视频里的画面。
这个有些年份的片段中,昂贵而不失古典的装潢在视频里那个人身后静立,然而他并没有多去瞥一眼——如大部分古老传承的家庭那样,怀着骄傲或是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