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这群人……”
河畔的树木算不上高大,却的确算是枝繁叶茂,眭固手下的兵卒分散其中,太史慈想要一一搜寻,解决干净,还是有些难度的。
连续处理掉几个穷途末路,欲要拼死一博的残兵后,太史慈眼中浮现出一丝严峻之色。
他低声吩咐诸葛氏的随从去掩埋地上的那些尸体,神色自然地告诉戏志才分派来的士卒们在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太史慈尽量减少这些士卒同尸体接触的机会,随后走了到种平身边。
“这群人穿着的皮甲制式,与子廉将军麾下……颇为相似。”
种平摸了摸下巴:“曹公曾收降黄巾百万,号为青州兵,想来今日袭击我等的,便是其中匪性难绝之人。”
“那……”
太史慈一边痛恨这些人的行径,一边又担忧种平与青州军起了冲突,是否会遭受责难。
他也是知道徐州如今处境是多尴尬的,现在领入徐州,还同曹操的军队交了战,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一顶“反贼”的帽子扣下来。
恐怕日后会成为种平失势或是政敌落井下石的最好把柄啊。
种平微微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要加快跳槽的速度了,以曹老板的性格……如今他同曹操还算亲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曹操还未做出许田围猎之类直接挑衅汉室威严的事情。
种平与曹操同朝为官,都顶着汉臣的名头,不提曹操对他态度如何,单说种辑、荀攸,蔡邕这三人坚定不移支持刘协,被曹操安置在许都,种平就无法名正言顺地与曹操脱离。
他不能不管自己这些亲人生死和心愿。
即便知道他终究有跟曹操决裂的哪一日,可在那之前,种平必须想出送老爹和老师出许都的万全之策,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种平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个时空的衣带诏事件一定会提前发生,毕竟曹操如今带甲百万,雄距兖州之地,等攻打完徐州,估计就会对淮南的袁术下手吧。
遭此一难,陶谦根本无力再掌控徐州,最有可能拿下徐州之地,也唯有九江袁术了。
等到那时候,难道曹操还会愿意受到刘协的肘掣吗?
哪怕曹操愿意,他麾下的将士和谋士也不会满足,何况刘协……
太史慈莫名觉得种平眉目间隐隐多出了几分嫌弃。
这孩子小时候也挺招人喜欢啊,怎么越长大越像他那个不听劝的爹呢?
种平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这也是遗传?不应该吧,都说孙子像爷……爷……算了,当我没说。
“无事,纵然是曹公麾下兵卒,行此劫掠之事,大约也是未从军令,擅自离队,私下而行的。”
“他等既然能提前埋伏,定然数日前便得到消息,做足了准备,一路上估计没少隐蔽行踪,我猜,曹公未必知晓麾下少了这一支人马。”
种平宽慰太史慈几句,他也觉得有些头疼。
虽然这些士卒违背军令在先,侥幸逃出生天后,大约是不会再回军中,而且重操旧业,继续做流寇,四处掳掠。
可万一真有实心眼的,跑回去一说,是被自己人给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容易生出几分隔阂来。
种平不希望现在便引得曹操猜忌。
太史慈略略点头,他怎么听不出种平这话中的不确定?只是知道此时最为难的就是种平,不愿让他多添烦扰罢了。
他未见过曹操,可已从一路见闻和种平的态度中,窥得几分曹操性格,他有在乱世之中,一展抱负的志向。
太史慈对于他想要辅佐的对象有过很多种构想,对方一定要是与他意气相投的英杰。
出身如何,地盘多少,那都不重要,只要能让治理的地方人民安居乐业,那就很好。
太史慈最大的愿望,是能够让自己的母亲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着,在自己的侍奉下颐养天年。
也许是由己及彼,对于能够维持治所安稳,主动保卫百姓的官员,他总要多上那么一分好感。
如果说离开北海的那一刻,太史慈还存着些入曹操麾下的心思,现在也消散地七七八八了。
曹操是英杰,可惜并非是他所求的明主。
“先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吧。”
种平回过神,他其实并不觉得饥饿,但是郑玄年纪大了,遭受这样的令惊吓慌乱,如果不给足时间休息,很容易风邪入体,感染疾病。
而且……
种平看着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国渊和诸葛亮。
平日读过的兵法战例再多,不曾直面过战场,突然见到杀人的场景,对于尚且青涩的学子们,还是有极大冲击的。
种平需要抽出时间让他们缓一缓,冷静冷静。
“子义,你可带了针线吗?”
种平随口一问。
他想着太史慈那胸口就跟异次元空间似的,什么玩意儿都能从怀里掏出来,因此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了一句。
太史慈面色如常,往怀里一掏。
种平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史慈打开个蓝布包裹,从布包边缘抽出根穿好线的针。
可以的,不愧是你。
哆啦a·慈
“少府要针线做何?”太史慈有些疑惑,他完全没想过自己母亲让他做到有备无患,给他准备的针线竟然真的有被用到的一天。
“我钓个鱼,煮点鱼汤。”
种平利用地上的碎石块一点点把针敲弯,变成一个简易鱼钩。
没办法,他刚刚看了,这河水流速不快,现在河面上还是一片血红,想叉鱼不太现实,还是钓鱼比较靠谱。
种平心说以前我可是钓鱼小能手啊,自五年级暑假开始钓鱼,历经大大小小数十役,从未空军。
简简单单钓条鱼而已,手到擒来,根本没在怕的。
“……要不,某去林中射鸟?”
太史慈不太相信种平能靠着一根针钓上鱼。
“子义放心!”
种平胸有成竹,熟练地在土中刨出蚯蚓为饵,又折下根芦苇做浮漂,提着几根长树枝捆绑连接成的钓竿坐到了河边。
太史慈默默转身进了树林。
太史慈成功射下五只鸟雀。
鸟汤好了,香味一直飘到河岸。
郑门弟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吃饭喝汤。
火熄了。
种平维持着数个时辰前的动作,整个人仿佛黑夜中的石雕,一动不动。
“少府……”
太史慈面色复杂。
“要不明日再……”
“嘘——嘘——快了,快了,鱼快上钩了。”
种平盯着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河面,无比肯定。
太史慈抬头望了眼天空,月亮只剩下尖尖的半个角露在云外。
少府不会在这里坐上一夜吧?怪某,早知道就不该说某带了针线。
太史慈张口欲劝种平回营帐中休息,然而种平也是倔意上头:
他宁愿相信是河里没鱼,也不相信自己今天空军。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速速咬钩!”
种平咬牙切齿,直接站起来,怒声厉喝。
太史慈难得看到种平吃瘪,心中觉得甚是有趣。
原来少府也会有没法子的时候啊,瞧给孩子急的,都开始跟鱼讲话了,不行,还是得带少府回去休息,别一会儿染上风寒了。
“少府……”
“啊!上钩了!”
种平激动不已,如释重负地提起鱼竿。
咱就是说,钓鱼佬永不空军!
“既然已被发现,我等再躲,不过是徒增笑料了。”
河对岸斜后方的芦苇丛中一阵晃动,竟然走出一队人马来。
种平方发觉自己钓上来的只是块布料,正懊丧间,对岸冒出几十个人头,倒把他吓了一跳。
我什么时候发现伱们躲在这儿了……
种平暗自腹诽,他满心都是没钓上鱼的失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话把这群人给诈了出来。
太史慈陷入了沉思。
难道说……某在
有道理,那可是少府啊,怎么会因钓不上鱼失了端方克制呢?
只能说,太史慈不知道什么叫做钓鱼佬的自尊……
在场的几人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这位少府果然名不虚传。
所言所行,皆有深意,真非常人所能揣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