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懂吕布的

种平直挺挺躺在榻上,注视着窗外的晨光,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仿佛一只摊平的咸鱼。

他早该想到的,像曹老板这样每日整兵训练,还喜欢仰卧睡觉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打呼噜……

“哈啊~”种平打了个哈欠,慢慢从榻上坐起来,掐着自己的鼻根,试图保持清醒。

曹操的确很是体贴,寅时晨起后,念着种平还在“熟睡”,特意没有唤婢女服侍,自己换好衣服。

他回身帮种平掖好被子,复将烛火吹熄,随后轻轻托着门推开离去,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曹操刚离开,种平便睁开眼。听了一宿的鼾声,他压根睡不下去。

只是曹操实在诚意太甚,种平不忍拂了这番好意,装作睡得极香罢了。

硬生生捱到晨光入窗,种平抚摸着曹操帮他掖实的被子,不由得微微出神。

“郎君尚在休息,先生请稍待。”

屋外传来檀女的声音,种平下榻穿上布靴,猜出门外之人应当是前来与他商议水利的戏志才。

他也不唤檀女入内服侍,自顾自洗漱干净后,朗声邀请:“平虚右以待,戏先生直接进来即可。”

门外帘影微动,种平

随着那人进入屋内,种平鼻翼翕合,嗅出股清淡的酒味,并不冲人,反而透着麦芽的香甜气息。

“戏忠,戏志才,见过太史令。”

戏志才含笑作揖,略微躬身片刻,随即起身,姿态写意。种平一时间竟幻视出那些壁画之上的魏晋名士,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

这人合该与“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相配。

“太史令所绘农具,忠已命人改造出数份,送至司马处,只待试用。忠以为,此物既是太史令改良,如何使用还需太史令指导才是?”

“平正有此意,愿亲试于田间,以观其效。同时考察地形,修整水利。”

种平随意卷起下裳,盘腿坐在榻上。戏志才身上有种神奇的氛围感,让人聊着聊着就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卸下心防,跟对方亲近。

“戏先生请坐。”

戏志才见了种平如此失礼之举,不仅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坦然脱下麻履,赤脚上榻,学着种平的样子盘起腿。

“太史令对于修渠建坝之事,也有独到见解?”

他这会儿倒是显出几分讶异,不是戏志才不相信种平,实在是对方年纪太轻,又生在长安,不曾有务农经验。

突然听得种平话间意思,他对于水利之事似乎颇为精通,戏志才难免有些惊讶。

种平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搪塞,他面色平静,语气自然:“略懂,略懂。平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究竟能否有成效,还须因地制宜。”

戏志才被种平过于平淡的表情弄得一懵,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太史令这副“水利,小道尔,不是有手就行?”的神情是认真的吗?

还是说,现在谋士的门槛这么高了吗?

是我不配了……

“东武阳正在漯水之侧,雨季易涝,若河口淤塞,则往往河悬于岸,冲垮堤坝;干季易旱,唯有溯源至上游,方可取水用以灌溉,殊为不易。”

戏志才简略介绍过东武阳县的地理,对种平将要提出的解决之法更加感兴趣。

东武阳的旱涝之事,的确棘手,他与荀彧二人商议许久,也只敲定下加固堤坝、定期清淤,开拓支渠这类前人用过的法子。

配合一套行下来,虽然慢些,但也行之有效。

“嗯……”种平心想这题好耳熟……河悬于岸?这不就是地上河?还有那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所以漯水就是小黄河吧?!

高考前刷了那么多治理黄河的地理题,终于能派上用场了!这么看来,我还是吃了文科的红利啊!

他自信一笑,缓声回复:“平有一策,可护堤坝,解决口之困。”

“以草绳、梢枝、芦荻为原料,掺以碎石,以巨大竹索横贯其间,随后卷起捆住。直径约莫一至三、四丈不等,长度约百丈。放置在堤身险处,谓之‘埽岸’,可合龙门。”

“只是埽身太长,人力不能压,埽不至水底,容易出现河流不断,而绳缆多断绝的情况。平以为可以六十步为三节,每节埽长二十步,中间以索连属之。先下

“同时颁行农田水利法,派出官吏专管此事,凡吏民能提出土地种植方法,指出陂塘、堤堰、沟洫利弊,且行之有效,可按功利大小给奖。”

“奖励百姓在各地兴修水利工程,开垦荒废田地。”

种平心想可算专业对口一次,修过的《中国法律氏》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原先还以为穿到古代,自己这个法学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来着。

“至于抗旱……”种平挠挠头,抗旱的题他做的还真不多,每次考黄河治理,基本上都是考如何抗洪防涝。

不过现在还是雨季,离旱季还远,有这些时间,也够种平再回忆回忆上辈子的那些知识点了。

实在不行,不还有统哥嘛,等曹老板实行我的策略,说不定就刷出了关于抗旱的奖励呢?

“事有轻重缓急,待解决雨涝之难,再考虑干旱一事也不急,先生以为如何?”

“当真良策!”戏志才撸起衣袖,两眼放光,顺手摘下腰间酒筒,“吨吨吨”灌入口中。

种平目瞪口呆,看着那酒水顺着对方嘴角滑落,半数挂在胡须之上,半数浸透胸前衣衫,打湿大片衣袖。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戏志才去世的早了,就这么个喝法,哪怕不水中毒,也会被呛死的吧……

毕竟戏志才这一竹筒灌下去,完全符合机体因水摄入过多,或排出过而水中毒的定义啊。

至于为什么不是醉死……就这酒味,醉死的几率还没有被酒水溺死的概率大。

“太史令良策佐酒,忠胜饮琼浆!”

戏志才扯过衣襟,将嘴角酒液擦干净,正欲收起酒筒,却又停住,转而向种平“安利”:

“忠这酒虽比不上‘九酿甘丽’,但以竹为器,竹香酿酒,别有一番清丽甘冽之味,太史令若爱酒,不可不饮。”

种平很想以“未成年不得饮酒”为理由拒绝,主要戏志才喝酒的那一幕给他留下的震撼太大。

他只是看着,就觉得自己仿佛也灌了一肚子酒似的,完全不想亲身尝试。

然而对方的安利词的确很有吸引力,又是竹香又是清甜的……对种平这个每日吃粟米粥配凉拌木耳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平不善饮酒。”种平先给戏志才打了个预防针,虽说对方的酒度数肯定不高,但这毕竟是种平这具身体

嗯,就这度数,以我这个年纪的代谢水平完全扛得住,不慌!

他接过盛酒的竹筒,先是闻了一闻,正如戏志才所说,淡淡酒香沁染上翠竹气息,清新诱人。

种平试探着抿了一口。

……欸?甜甜的,感觉跟上辈子吃过的酒酿味道差不多。

闻起来竹子味很浓,喝起来却没什么竹子味啊。

他没忍住又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男频文:穿越标配蒸馏酒,恰米必配啊,我要不要也搞……

呸呸,想什么呢!

虽然自武帝时期颁布的榷酒酒政被废除后,两汉对于禁酒仍有一定的举措,但相对而言已经比较宽松,甚至是默认了私营酿酒的合法存在。

然而就现在东武阳的这情况,保证百姓有口粮都费劲,还酿酒?更别说蒸馏提纯的损耗、对于粮食数量的要求这些问题了……

真要搞蒸馏酒,恐怕还是得穿越到文景之时才有点可能,毕竟那时候国库余粮多。

要是穿成个皇亲国戚,私下里搞搞自己喝是绝对没问题,想要以此赚钱,倒是也能通过在贵族间的转卖实现。

不过,必须保证自己不能被扯下马,否则这私酿可就成了落井下石的好把柄。

总之如果穿越到先秦两汉,最好还是别想着靠蒸馏酒起家。

种平琢磨着要不要写个《穿越者指南》,发挥下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给后面的穿越者提个醒什么的……

算了,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此酒幽雅细腻,回味悠长。平只觉满口余香,若以诗形容,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之感。”

种平很不要脸的剽窃了首王维的诗。

怪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古诗的确要与酒相配,二者相和,方显其味啊。

种平还在心虚,戏志才却一把抓起他的手,热泪盈眶:“忠飘零许久,自恨酒之一道,知音难觅,不料世间竟有太史令这般人物!”

“太史令若不弃,忠愿拜为大兄!”

这戏志才怎么布里布气的?

你是懂吕布的……

种平与戏志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没猜错的话你今年也应该有二十多了……

管我个十三岁的孩童叫大兄?

难蚌。

一时间种平不受控制的开始怀疑,面前的戏志才是不是被人穿越了。

毕竟先前对方通身魏晋名士的风流,和现在这么个……的形象,差别委实是有点大。

直到对方打了个酒嗝,种平才反应过来:好家伙,这是喝醉了,怪不得开始说胡话了都。

“檀女?檀女?”种平扶起咕哝着“大兄”的戏志才,低声呼唤外间的檀女。

“郎君。”檀女还是初次听到种平唤自己名字,顿时颊上飞红,若霞染碧空,艳胜桃。

“郎君有何吩咐?”她微微屈膝,尾音娇柔,倒是带了许多小勾子似的,挠得人心痒。

种平见檀女入内,如蒙大赦,十分不解风情冲檀女招手,指着榻上的戏志才道:“戏先生醉了,劳烦你先照料一番。若是先生醒来,直接告诉说,我去了荀司马处即可。”

檀女脸上羞涩的神情僵住:“……婢子,婢子知晓。”

她不死心地还想挣扎:“郎君出行,可需婢子随侍?”

种平想着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就十多分钟的事,有什么好随从的?

“不必。”种平耐着性子,他属实没想到戏志才会爱酒爱到这地步……就这两杯倒的劲头,属实是又菜又爱玩了。

“……罢了,到时候直接请戏先生到田间就是。”

“诺。”

檀女眼巴巴望着种平离去的背影,瞥了眼榻上四仰八叉的戏志才,心中无比抗拒。

可恶……婢子还未碰过郎君的身体呢,哪怕榻上的是戏先生,婢子也不愿意拿手解开衣服,去擦拭啊!

檀女做了番心理建设,慢慢凑近床榻,先是红着脸,偷偷摸了把枕头:

小郎君昨夜就是枕着这软枕入眠的吧……

她有些忸怩,没忍住嘴角上扬,低头看着榻上的戏志才,嘴角下意识降下来,恢复成正经表情。

“先生。”

檀女端来盆清水,刚沾湿手巾,榻上“醉醺醺”的戏志才便径自坐了起来。

“下去吧,这里不用伱服侍。”

戏志才语气平静,敛眉沉思,哪里有半分醉意?

“记得,不必让人再入内。”

“诺。”檀女躬身端起木盆,恭敬退出,心中却是惊惶不已。

戏先生好好的,为何要在郎君面前装醉?

难道说……

檀女想到不妙之处,黛眉紧蹙,亦顾不得思量自己的下场,急急将水盆放至一边,去追种平。

她的心跳得极快。

按理说,她被卖入府中为奴,应当站在戏先生这一处,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了相处半天不到的种平,冒着生命危险,去通风报信。

然而……檀女咬住下唇。

她想起种平温声的一句“谢谢”,和有礼有节的“劳烦”,“请”……除了种平,从未有人这般同她说过话。

纵然她只是个婢女,是被赐了名去“服侍”客人的“家伎”,却也知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

为君一日恩,愿托百年身。

郎君,且等着婢子!

(感谢舒服嘚瑟,阿狸、45,洛蕨和墨o客的打赏)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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