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回得来,等我

鹤冲天问沈香引,刚才在跟谁说话。

一时间居然有些答不上来。

沈香引和阿傍的交情不算深。

她受难的那几年,每天流转生死。

阿傍按规矩办事,稀松平常似的反反复复带她回魂,从不干预事态也不怜悯。

回顾漫长的百余年,最久一次,沈香引有将近三十年没见过他。

她其实并不了解这位勾魂使者。

只知道他活了上千年,日复一日巡逻搜捕逃跑的阴魂,拘魂阳寿已尽之人的魂魄下阴间。

他像一个符号。

一个关于阴阳两界的工具,没有性格喜好没有往事,只有一个模样。

威严阴森的白色鬼面,森寒可怖的铁链,深黑色的马面裙,淡漠缓慢的京腔……

今天是她第三次见阿傍有强烈情绪。

警察闯入邂逅玫瑰的时候,沈香引才回过神,自然也没有回答鹤冲天,自己刚才在和谁说话。

跟着回去做完笔录,回到鹤冲天的半山别墅,天已微亮。

薄雾罩乌金,各怀心事,整晚沉默没有沟通,沈香引和鹤冲天之间的气氛冷清。

身心俱惫的沉重感拖着沈香引,不困不想睡,也活跃不起来。

穿过庭院,深秋还红胜火的枫树,在隆冬萧瑟许多,被凉风吹得摇曳作响。

“回来了。”别墅大门打开,杜鸿秋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

杜鸿秋起得早,四点多醒来找不到沈香引,一直在在客厅坐着等,直到透过落地大窗看到她立刻开门迎接。

沈香引心事重重回到客厅,发现大家都在。

基本的事态,鹤冲天在安排他们收拾东西来的时候讲了个大概。

杜鸿秋一脸担忧,捂着热水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能回去?”

沈香引看看周围的人,古云实经常和杜鸿秋以及沈香引在一起,习惯了她暗示的眼神。

拉起虎妞的手,又顺手拍拍毛妮的肩膀。

“走走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手下们看见古云实的反应,也都有眼色,四散开留出隐私空间。

一时间,大厅只剩鹤冲天还站着。

沈香引还是没说话,看他一眼。

鹤冲天愣了,挑眉瞪眼的,“我也要回避?”

“嗯。”沈香引不以为然。

鹤冲天勾唇不屑,低声骂了个脏字,抽出一支烟,转身迈着大步出院子吸烟。

沈香引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诉杜鸿秋。

“就是这样,我和鹤冲天不在,你们可能有危险,尤其是你。”

杜鸿秋面色凝重,“我?”

沈香引欲言又止,满脸的为难,“这次的业火比上次的厄水要邪门很多,我怀疑,和我的过去有关联,但是想不起来,总之预感很不好。”

思及此,沈香引心里像打鼓,拉过杜鸿秋苍老的手。

“鹤冲天说这间房里的供奉的大黑天保宅,邪祟不入,在我们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出去。”

“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沈香引恳切。

落地窗外,身形高大的鹤冲天单手揣兜,微微扬着下巴睨进来,目光落在沈香引手上。

呼出滚滚烟雾,鹤冲天微眯凤眼,凛冽之色锋芒。

……

这次没有周正开车,在出发之前,要准备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鹤冲天制定了周密的防护计划,叮嘱守在家里的三十号人务必不能掉以轻心。

任何外人不得入内,被保护起来的几人不可以出院门,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鹤冲天。

还有最重要的,周正的房间要上锁,严加看管。

偌大的别墅此时人声鼎沸,紧锣密鼓。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聚一齐对抗未知的危险。

走廊里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打破和谐氛围。

沈香引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虎妞拉着古云实的胳膊,将他往房间拉。

“都这个时候咯!你瞎讲究什么!”

沈香引出言打断,“怎么回事?”

鹤冲天也闻声而来,看到古云实提着装行李的袋子出了房间,“要去哪?”

古云实连忙解释,“没要去哪,我……我睡客厅。”

虎妞觉得他不可理喻,大声道:“云实哥哥你至于吗?!和我睡一个房间,我能吃了你?!”

“不是!姑娘的清白很重要,你不要闹,我心里有数。”

明白了,古云实不愿意和虎妞睡一个房间。

鹤冲天的别墅只有八间客房,这么多人,房间紧俏得很。

杜鸿秋一间,养女和毛妮一间,古云实和虎妞一间,周正一间,鹤冲天的房间空着没有安排人住。

还剩三间房,三十多个执堂兄弟挤着睡,沙发、走廊、弹簧床,几乎睡满了。

实在安排不开古云实单独一间房。

他想睡地铺,也得有地方让他铺床啊。

鹤冲天还纳闷,扬扬下巴对古云实说:“不是都要结婚了,一间房怎么不行?”

古云实一边被虎妞撒泼拉扯,一边被周围几十个男人围着看吐槽,分心回鹤冲天:“你不懂!”

说出口又后悔自己态度不好,赶紧找补。

“鹤爷,女孩子的清白真的很重要!都是男人,您应该知道一起睡那难受劲儿…哎呀!远不如睡地板舒服呢!”

鹤冲天半阖着眼,浅浅咬着烟蒂,若有所思片刻,转身安排,“老杨,三楼的杂物间清出来,给他支张弹簧床。”

沈香引挑眉,不太理解,能有多难受,拉过虎妞安慰,“你由他去吧,他这也是对你好。”

虎妞气鼓鼓不服气,“哪里是对我好?都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还不愿意跟我亲近呢!”

“这更说明他重视你。”沈香引温声劝导。

“男人对女人越珍惜越谨慎,不把你当回事反而才会肆意妄为。”

“太早发生关系,灵魂会来不及共振。容易造成假亲密的关系。对亲密的原始渴望,会混淆内心对真实爱意的感受。”

沈香引又劝了几句,虎妞听进去了,回房睡回笼觉。

从走廊出去,经过鹤冲天,他拉了她一把。

沈香引转身抬头看他,走廊昏暗,他眼眸漆黑,语气戏谑但笑得浅,“那我们是不是太早了?”

“我哄小姑娘的。”沈香引敷衍一句,擦身而过。

也是这个时候,沈香引突然意识到,她对鹤冲天的灵魂似乎并不太感兴趣。

或者说,她对任何一个人的灵魂感兴趣过吗?

好复杂,想不通,不想了。

……

行李装车,沈香引出门之际,再次叮嘱杜鸿秋,保护好自己不要出门。

门将关上的时候,杜鸿秋突兀大声叫住沈香引,“沈姐姐!”

沈香引转身看他,辰光透过清透的窗照在杜鸿秋身上,清亮的眸子闪着如少年般赤诚的光采。

杜鸿秋嗓子也同样清亮,“三月底回得来吗?”

沈香引记得,她答应三月底带杜鸿秋去江南戏曲节玩。

“回得来,就算没完事儿,我也回来,我们去江南,你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