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知己

天刚擦黑,百花楼的姑娘们穿着花红柳绿的轻薄衣衫,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挂着妩媚的笑,站在门前、楼梯处迎接纷至沓来的恩客。

而像轻烟这种头牌姑娘,是不需要去外面抛头露面的,想见的人早就拿着大把银子在老鸨那里排队。

只不过今晚就是有再多的银子,他们也见不到人了。

轻烟的房中,琵琶声声如私语。

陆司衡歪在榻上,手肘撑在案几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轻烟的纤长的手指在弦上或急或缓地拨弄。

一曲终了,轻烟放下琵琶,莲步轻移地走过来。

“公子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她到对面坐下,拿起酒壶给刚喝完一杯的陆司衡倒满,“公子如今是御前红人,我还以为你再也用不上我,也就不会再来了呢。”

轻烟的话似嗔似怪,再配上她那勾人的眼神,一般男人怕是骨头都要酥了。

陆司衡却哈哈一笑,“你我相识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这可说不好,公子不再需要京城第一纨绔的身份做掩饰,便也不用我再配合你作戏。听说现在许多勋贵大臣都想跟公子攀关系,争先恐后地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呢。公子眼下今非昔比,自然要跟我们这种人撇清。”

陆司衡坐起来做了个求饶的手势,“轻烟姑娘就别调侃我了,哪有那么多人想将女儿嫁给我。就算他们不在意我过去的荒唐,我只是个庶子,内行处又是那种别人口中进去了就不能囫囵出来的地方,除非是想卖女求荣,否则不会有人真心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

轻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公子别这么说,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有个好出身。公子幼年遭受磨难,但好歹是男儿身,又是侯爷之子,可以为自己奋力一搏,才有了今日涅槃的机会。”

“不像我,身为女子,无力抗争,被卖入这青楼,再无重生的可能。”轻烟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透露着不曾在旁人面前展现过的悲伤。

“怎么没有,”陆司衡放下酒杯,定定地看着她说,“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这也是当初我们说好的,你帮我遮掩,我助你脱离苦海。”

轻烟轻笑一声,“那时我刚来百花楼不久,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不是人待的地方。可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托公子的福,我如今可以卖艺不卖身,也不用伺候那些不想见的人,我觉得挺好的,很知足。”

“何况就算出去了,我身上的烙印也不会消失。身家清白的男子不会娶我为妻,与其将来困在宅子里做别人的小妾,不如我现在来得自在。”

她说得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陆司衡知道,在她娇柔妩媚的外表下,有一颗宁折不弯的心。

两人初识那年,他十七岁,而轻烟只有十三岁就被逼着在百花楼接客。

那时的他正处于迷茫的阶段,整日浑浑噩噩,不知前路该往哪走。

他结识的那帮狐朋狗友说要给他找点乐子,就把他拉来了百花楼。在包间里,看着那些人左拥右抱,他只觉得反胃,实在受不了就找了个借口出来。

他在后院透气时,见到了被两个打手拖着的轻烟。

轻烟的嘴被堵着,路过他身边时挣扎着向他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他上去阻止,反被老鸨警告不要多管闲事,这是他们百花楼的私事。

后来他表明了身份,老鸨立即换了一张嘴脸。

他这才知道有个五十多岁,不把青楼女子当人的男人花了大价钱让轻烟陪他一夜,轻烟不肯,就被老鸨让人绑着送过去。

他找那群朋友借了银子,又搬出忠靖侯府,才把轻烟换了过来。

那一晚他们自然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在房中坐了大半夜。轻烟跟他说了很多,包括她的出身和她被卖入百花楼后曾试过多次逃跑,即便最后都被抓回来受了很重的惩罚,她也还是不甘屈服,有机会仍要逃出去。

看着比他小好几岁,一脸稚气的轻烟,她的行为让他大受震动。

那晚,他想明白了自己要做什么。

也是从那晚,忠靖侯府三公子为一个青楼姑娘一掷千金的话就传了出来。

父亲得知后把他打得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伤好后他就加入了内行处,并顺水推舟借着纨绔之名,过上了人前人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八年的时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轻烟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心想要逃跑,柔弱无靠的小姑娘。

陆司衡收起思绪,“你也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出去后就算不嫁人,你手上的银子也够你安稳生活。况且还有我,只要我在一日,便会保你无虞。”

轻烟眼底染上暖意,“我知道公子是为我好,等我想走的时候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来百花楼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在这里还能帮公子打探一些消息,就像我们前面那些年一样。”

“我如今是内行处副统领,想查什么有的是人手调配,不需要你再以身犯险。再者,我的身份一放到明面上,别人在你面前也会有所提防。”陆司衡还是不想看她继续留在此地。

轻烟却有自己的坚持,“公子身边是有很多能用的人,可总有内行处查不到的,说不定恰好我就能帮到公子。”

陆司衡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道:“内行处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有什么是他们查不到的?”

“公子不是至今还没有那位云苓姑娘的消息?”轻烟眨着眼睛笑道。

这话让陆司衡无法反驳,郁闷地又往杯子里倒了酒,仰着头一饮而尽。

轻烟一直看着他,“公子是因为此事烦心,才来我这里喝酒的?”

“还是轻烟你最懂我。”陆司衡朝她晃了晃酒杯。

轻烟半真半假道:“公子在我面前还心心念念着旁的女子,我可会不高兴的。”

“你不会的,”陆司衡摇着头,“你们不一样,你是我的知己,她是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