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最初只以为是柴信的仇家寻来了,自己可以看看是否有机会逃走。
但此时听到柴信所言,才隐约觉得,来的这人似乎并非是对方的仇家,而是特意来救自己的……
他不由回想了一下,自己生平可曾遇到过这样一位武功登峰造极的前辈,能在这等危急时刻,及时赶到施以援手。
但任凭他想破脑袋,却也仍是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这老前辈到底是谁?”
慕容复的眼神中满是困惑。
慕容博听到柴信的话,眼神顿时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十分凝重,沉声道:“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情。”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的多,包括你挑拨宋辽武林,害死许多两国高手的往事;也包括你潜伏在少林寺,偷学少林寺七十二绝艺的事;甚至包括,你最大的野心……”
柴信负手而立,一字字一句句,将慕容博许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尽皆说了出来。
他每多说一个字,慕容搏的眼神就越发凝重,身上更是杀意渐浓。
慕容博心底极其震惊,同时也大为困惑: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小子,怎会知晓我这许多私隐之事?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只怕都还没出生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慕容博语气已经有些阴沉。
柴信笑了,指了指身后的慕容博,道:“我方才已然说了,你若想救他性命,便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否则,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
“哈哈哈!年轻人,你武功着实不低,但仅凭三言两语,便想让我束手就缚,未免也太天真,太狂妄了些!”
慕容博直接被气笑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过了一招之后,便不再出手,只是与你逞口舌之能?”柴信话锋一转,眼神中更多了几分莫名的深意,“凭你的江湖阅历,莫非还看不出我是在有意拖延?”
此言一出,慕容博不由一惊,后面躺着的慕容复也是面色微变。
“你是在等待援手?”慕容博心下警惕,双眼立刻向四周逡巡,观察是否有高手潜伏。
“不,我是在等你的伤势发作。”
柴信笑呵呵地说着。
“这也有些工夫了,你不会还没察觉身上的异状吧?”
慕容博顿时更惊,猛地倒退两步,整整撤出数丈之遥,仔细感受丹田内息的运转,随即面色骤变。
“你何时做的手脚?难道是掌中有毒?”慕容博感受到内息运转突然变得滞涩,周身更是有数个要穴,竟隐然间有几分针扎般的痛楚。
“你身上的暗伤,又与我何干?不通佛门义理,亦不知心法要诀,竟敢强练少林七十二绝艺……说实话,你居然能活到今日,已然算是莫大的本事了。”
柴信没有再兜圈子,直接道出了实情。
他先前讲的那些,实际上都是废话,确实是有意拖延时间,就是在等慕容博全力出手之后,将近三十年的沉疴爆发。
方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不再浪费时间。
“即便你全无暗伤,一身功力处于巅峰,我也有信心更胜一筹。何况此时的你,已经不消我出手,只怕也没多少时日好活了。”
柴信定定地看着慕容博,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以你此时的状态,想从我手下救走慕容复,只怕会把自己也搭进来。当然,即便你放弃救他,也未必能从我手下逃脱。”
“暗伤?连我本人都几无察觉,此子却怎会知晓?”
慕容博近三十年来,都没有这一会儿惊讶的次数多。
但是作为一代绝世高手,他哪怕隐约觉得柴信所言属实,却也绝不会真的坐以待毙。
“黄口小儿,危言耸听!想以三言两语动摇老夫心志,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今日我既来救人,便绝不会空手而回。”
慕容博冷喝一声,不见如何动作,身形却猛然爆冲而出,强烈的劲风凭空生出,刮得周遭草丛飞舞翻腾。
霎时间一掌拍出,浑厚内劲震的虚空扭曲,向柴信头上猛地拍下。
“还敢出手,还敢用少林武学,你倒真是胆大!”
柴信一眼便瞧出,慕容博所使又是一种少林七十二绝艺,大力金刚掌。
说话间并指如剑,内力汹涌而出,直指对方掌心,嗡的一声点了出去。
两人掌指交锋,却并未真正接触,而是以庞大的内力互相博弈,两股内力冲撞之下,竟发出阵阵“嗤嗤”之声,宛如烈火蒸发水分。
内劲冲刷之下,两人衣袍鼓荡,慕容博凌空一掌,柴信立地点指,一时间竟好似时间凝固了一般,强大的劲气在四下里激荡。
“这二人,当真好深厚的内功!他们随便一个,只怕都能三五招之内取我性命!与他们一比,什么‘南慕容、北乔峰’,简直不值一提!”
慕容复虽然武功称不上绝顶,但毕竟也是超一流高手,而且自幼家学渊博,眼界自然是有的。
他看到两人相拼造成的余波,便不由心生骇然,知道这两个人,定然是当时排得上号的绝世高手。
哪怕他向来自负,年不过三十,武功却足以媲美许多江湖上的大派掌门,可此时见到这样两个内力登峰造极的人物,也不由感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灰衣老僧倒也罢了,看着年岁已然不小,料想一身武功积累了不下四五十载,能有这般修为还称得上合理。可这柴信年纪看似比我还小,如何就能与之正面交手,完全不落下风?”
慕容复越想越觉得心惊,直呼不可思议。
他眼看着两人不断过招,身形在辗转腾挪之间,甚至隐隐显出残影,无论轻功身法,还是拳脚招式,皆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决计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大约二十招过去,慕容复震惊地发现,那一直在抢攻的灰衣老僧,一招一式之间竟逐渐有了滞涩之感。
反倒是年轻的不像话的柴信,依旧如最初时那般从容镇定。
无论灰衣老僧的攻势如何狂风骤雨,柴信的表情始终都平静淡然,每一手的应对,都好似随手为之,却又往往妙到毫巅,力道既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恰好可以抵消老僧的攻势。
“看来柴信果真不是吹嘘,再这样打下去,恐怕五六十招之后,那灰衣老僧真要彻底落入下风。”
慕容复看得暗暗着急,却又无能为力,他周身穴道被制,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尽管他不知道灰衣老僧的真实身份,却清楚其是援手,若是对方落败,自己又哪能有好下场?
可是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余地,什么也做不了。
慕容复一个旁观者,尚且看得如此清楚,慕容博作为当事人,又岂会毫无所觉?
他的招式之间之所以越发滞涩,却不是武功练的不到家——事实恰恰相反,他这些年强练少林七十二绝艺,练的实在太过深入。
换句话说,便是走火入魔的程度太深了!
此时与势均力敌的对手生死相搏,自然是全力施为,不觉间内息渐有混乱之象,许多招式也就不自觉地有些难以圆融如意。
最重要的是,随着他不断与柴信交手,便感觉到周身刺痛的要穴越来越多,直至三四十招以后,已经感到身上无一处不疼痛入骨,宛如针扎刀刻。
他此时心中已有些相信了柴信此前的说法,自己这生死交锋之间,突然爆发如此伤势,或许真就是强练少林七十二绝艺,以致走火入魔已深,却迟迟不自知。
可是事到如今,他再想收手,亦或是逃走,却全然身不由己了。
两人已经斗到了白热化,若是慕容博此时贸然收手,只怕根本没机会逃离,反而会被柴信抓住破绽,一击重伤。
“这小子,一招一式我竟都闻所未闻,却又如此大气磅礴,颇有宗师风范……他到底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慕容博越打越心惊,早已不是刚现身时那般淡然,苍老的双眸之中,布满了惊骇与疑惑。
待五十招之后,慕容博积郁多年的暗伤终于完全爆发,内息在四肢百骸中乱窜,招式之间已经难以顺畅衔接,身周各处的剧痛,业已强烈到极致。
只见他始终抢攻,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到了后来甚至有些发白,额角更是有汗水不住渗出。
反观柴信,虽然一直都只是被动防守,但却越发气定神闲,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强者气度。
“这倒算是势均力敌的一战,纵然此战不胜,战后也定能令我感悟良多,对这个世界武学的了解更进一步,实力自然也水涨船高。”
柴信越打越觉痛快,浑身内息越发通畅,随意打出的招式,也都越发圆融如意,每一招之间的衔接,简直是浑然天成。
此消彼长之下,两人之间的优势与劣势自然更加明显。
“小子,你到底是谁,师承何派,怎会有如此武功?”
慕容博再也保持不了原先的高手风范,声音发颤地冷喝道。
“你问的这些毫无意义,今日之战,你已注定败局。本来你若答应束手就缚,我是会如约放掉慕容复的。但既然你不肯听劝,我也只有成全了。”
柴信话音落下的同时,不再一味保持守势,脚下猛然一踏,整个人顿时仿佛大鹏飞举,刹那间出现在慕容博身后,双掌绽放出灿烂光辉,向着对方后心拍了过去。
“什么?!”
慕容博眼睁睁看着柴信身形如电,却根本无力招架。
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承受着内息暴走,以及周身剧痛的折磨,无论是反应力还是自身功力,都已经下滑太多。
相比之下,柴信不仅仍处于全盛状态,而且越打越精神,速度更是越来越快。
“砰!”
柴信的一双手掌裹挟着无比浑厚的内力,狠狠地拍在了慕容博的后背上。
慕容博本来就已经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如今体内突然又涌入了海量的异种真气,丹田气海顿时沸腾了。
“噗!”
他只觉得体内气血激荡,哪怕是有心强忍,却也完全控制不住,一口老血顿时喷在面巾上。
他整个身躯顿时一阵踉跄,双腿都有些发软,向前连跌了五六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倒在地。
但柴信又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慕容博两条腿才勉强站稳,柴信紧接着又是两掌拍出。
他所施展的招式,没有半分的花哨与繁复,都是最简单、最直接、最质朴,同时也最有效的一拳、一掌、一指。
只是这每一招之中,却又仿佛蕴含了某种返璞归真的至理,硬是让慕容博这样的武学大家,也觉得避无可避、防无可防!
“砰砰砰砰……”
如此,柴信如痛打落水狗,抓住了这个机会,便是接连七八次掌击拍了出去。
慕容博每一掌都挨得结结实实,更是又连吐了七八口鲜血,脸色早已变得苍白如纸,那灰色的面巾早已化作一抹刺眼的殷红。
“完了,那前辈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又岂有逃生的可能?这次是真完了……可怜我立志复国二十余载,今日却要横死在此,便是去了九泉之下,也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父亲……”
慕容复眼看着强援已经成了强弩之末,眼睛已经不忍也不敢再去看,满脸皆是绝望之色。
“放……放他走!我便听候你发落!”
慕容博当然更加清楚自己的状况,知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不由语带苦涩地说道。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甚至不惜假死潜入少林寺近三十年,只为了复国大计,最终却败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手中。
生死关头,哪怕似他这等骄傲之人,也终究还是为了儿子向敌人低头了。
但是,柴信却漠然地摇了摇头,道:“机会已经给你,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这个份上,后悔也已无用……放心,我不会杀你们,只是从你们身上取些东西。”
说话之间,又是一掌猛然拍下,再度砸中慕容博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