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博愣了一下,正当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之时,却见一道白衣胜雪,气质出尘,容貌俊逸的身影,自不远处的虚空中浮现而出。
在那人右掌中,一杆漆黑的大戟被横于身侧,散发出一道道玄奥厚重的帝道威压,将缠绕在庞博身周,那层层叠叠的混元黑金塔之力,渐渐消解开去。
看见这道身影,庞博眼中陡然显出惊喜之色,紧接着注意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立刻又变得无比愕然。
“圣人?怎么可能!柴火,这将近两百年,你该不是被封印了吧?”
庞博忍住大吼的冲动,传音相询。
“就你这破修为,还跑过来干屁?赶紧跑啊!”
来者自然不是旁人,正是从域外紧赶慢赶终于到达的柴信。
他一边赶路,一边还要压制自己随时可能降下的劫数,不可谓不辛苦,本就不快的速度,又更慢了许多。
柴信被庞博这样直接“嫌弃”修为低,却并无任何不快,反而颇觉温暖。
显然,只有这样的生死兄弟,才会在久别重逢的第一时刻,毫无顾忌地指出对方修为的不足,只为其安危考虑。
“滚蛋,老老实实瞪大眼睛看着,哥们让你涨涨见识。”
柴信剑眉微挑,嘴角带着笑意,挥动手中长戟,催发出更强的帝威,将庞博从被压制的状态彻底解放。
遮天界虽然比之永生界,属于道法逐渐落寞的所在,但却也有一个后者不具备的优势——在这个世界动用极道帝兵,即便实力不足,也不至于轻易被抽干。
究其缘由,还是遮天界已经处于末法时代,仙气近乎绝迹,连灵气都已枯竭,帝兵固有的威能,也下跌了不止一個层次。
在永生界,比准帝器还要略逊一筹的绝品道器,都可以自成一界,拥有时间加速的能力。
但在遮天界,即便是极道帝兵之内所拥有的空间,也远远达不到“世界”的标准,更不要说进行时间加速。
但正因为各种法器的威能都已随着末法的到来,而被压缩了不知多少倍,使得那些实力低微的家伙,都能拿着如帝兵、准帝兵之类的神器四处耀武扬威。
换作永生界,跨越如此多的境界,只怕稍微一尝试催动法宝,都会顷刻间被吸干。
届时不仅无法发挥法宝的威能,甚至还会遭到反噬,轻则重创难愈,重则身死道消!
若非如此,柴信在永生界时,又岂会不动用弑神戟?
“什么意思?”庞博松快了一些手脚,同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随即想到了某种可能,脸上显出了兴奋之色,“难道……你小子还隐藏修为?这节骨眼了还装神秘,快说说,什么境界了?”
他上下打量着柴信,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虽然气息还是圣人境,但周身却总有一股难言的道韵缠绕,非常不简单。
“看你这模样,似乎在突破边缘?如此深邃之道韵,简直超乎想象……准帝也不过如此吧?可若是准帝修为,气息又怎么会如此外放,连道韵都无法内敛?”
庞博越看越觉得古怪,有些闹不明白柴信身上的情况,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眼力确实称得上不差。
“躲到现在才出手,还在这卖弄玄虚,你那不知第几代孙都燃烧血脉了,不怕事后被戳脊梁骨?不对呀,这不是柴火你的风格啊!”
“知道不是我风格,还搁那儿胡猜?”
柴信被他一连串的追问和反问弄得有些无言,但也知道这哥们是替自己考虑,也唯有两人这样的关系,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我可没躲在暗处偷看,是真的刚从域外赶到……而且我也没说,我是隐藏了修为。”
“???”
庞博被弄得越来越懵,眼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意思?你该不是要临场突破吧?就算是晋升为圣人王,想要对抗准帝还是有些勉强……”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当初圣人境界的柴信,就具备了抗衡大圣的实力。
若说晋升到圣人王,能比肩准帝,似乎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但是,凡是修行者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越往后修炼越困难,每一个阶层之间的差距也就越大。
简而言之,圣人境界可以抗衡大圣,绝不代表圣人王境界就能对抗准帝。
不说其他,只说准帝既然带了个“准”字,就必然与其之下的一切境界,都大有不同。
“都说了要让你大开眼界,哪会如此潦草随意,找个凉快地儿待会儿,请你看好戏,绝对精彩。”
也只有跟庞博和叶凡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柴信说话才会如此随意,一如当初在地球上的大学校园里。
这些对话虽然繁复,但两人皆是已神念交流,前后也不过几个呼吸而已。
“擦,好大的口气!”
庞博虽然疑惑,但很清楚这位老哥们的性格脾气,大学时就极其低调,从不显山露水,绝不是那种胡吹大气的人,更别说在眼下这种场合。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哥们就拭目以待。”
嘴角一咧,他忍不住笑了,居然真就大咧咧地落下云头,站到远处准备看热闹。
事情发生得很快,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
实际上,此刻全场的目光,早已尽数落在了突然出现的身上。
即使是交锋到了最激烈状态的刘玄风和姜诚等五位大圣,都忍不住暂且停了手。
“那……那人是柴信?”
“是二祖!二祖回来了!不对劲,二祖的修为……似乎还和当年离开时相差无几?”
“将近两百年过去……以柴信当初展现的天赋,完全不应该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都是在极度的惊讶之后,陷入难以形容的茫然。
就连刘玄风,都忍不住仔仔细细盯着柴信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最后目光才落在弑神戟之上,眼眶都不自觉得有些红了。
“很好!姜信,看来你还算有担当……你放心,老夫既然有言在先,就绝不会食言而肥。弑神戟拿来,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刘玄风深吸一口气,情绪渐渐恢复稳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开口。
在他看来,柴信至今仍然只是圣人境界,无论是何原因,既然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那就必然是迫于压力,前来交还弑神戟。
否则,一个圣人而已,面对手持帝兵的准帝,还能做什么?
实际上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柴信他……怎会如此,这不合理啊!若是公主殿下知晓此事,不知是何心情……”
下方,秦瑶柳眉紧蹙,望着天上久违的故人,美丽的脸庞上尽是不解之色。
在她身侧,各大圣地的代表神色各异,但却不约而同地都有些惊愕和失望的感觉。
所有人都想不通,当年叱咤风云,压得整个北斗同辈难以喘息的盖代天骄,居然会修为止步近二百载!
“二祖,你……何必此时现身……”
姜诚神情复杂,脸色有些苍白。
在他身后,众多姜家子弟的神态,更是一言难尽,短暂的喧哗过后,彻底陷入死寂。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解决。”
柴信当然明白场中这些人的心思,但却不以为意,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踱步到姜诚身前。
“诸位辛苦了,且去歇歇吧。”
“不!此事已不是二祖一人之事,多少年了,姜家还从未被人打上门来,如此奇耻大辱,焉能忍气吞声!”
“说得是,即便舍去性命,此事也绝不能善罢甘休!”
“杀!宁可力战而亡,绝不受此屈辱!”
柴信话音方落,姜家众人立刻便沸腾了,发出阵阵呐喊,表达着内心的憋闷与不屈。
“废话!”
柴信微微皱眉,脸上笑容也消失不见,目光严厉地扫过喧闹的众人。
“我何曾说过要忍气吞声?!”
言罢,他霍然转身,目光冷冽地望向刘玄风,轻喝道:“既往不咎?呵呵,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既往不咎,我却要追究到底!”
“当日,刘宇无故加害于我,我被迫反击,不想……竟惹来你刘家更大的报复,连帝兵都出动了,还勾结了五大异族圣人王!
“莫说我个人的生死大仇岂能轻飘飘揭过,便是刘家勾结异族之举,简直形同叛逆,若不施以严惩,人道规矩何存!
“你身为新晋准帝,不仅不反思己过,肃清家风,居然还敢一错再错,上门挑衅一个对人族有功的极道世家!
“刘玄风,你……罪无可恕!”
他起初声音不大,但随着一句句话脱口而出,却越发洪亮,到得最后,已然是振聋发聩,整个北斗都清晰可闻!
不仅是声音大,而且言语之间蕴含了一种沧桑正道,似乎立足于大义之上,痛陈小人之过。
这番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更震惊了整个北斗!
谁也没有想到,再度现身仍然只是圣人修为的柴信,手持弑神戟,居然不是来和谈的。
不止不是和谈,而且还以人族大义,怒斥新晋准帝刘玄风,直斥其罪无可恕!
此等奇闻,哪怕纵观人族古史,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件!
所有人都不明白,柴信到底何来的底气,敢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
“还真是一出大戏啊……我还真好奇你怎么收场。”
庞博负手而立,脸上笑意已散,好似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准备再次拼命。
“庞兄,方才柴驸马同你说了什么?他到底有何底牌?”秦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悄然传音问道。
庞博摇摇头,仍旧望着天上:“看他表演吧,柴火从来都不是鲁莽之人。”
秦瑶闻言一怔,随即缓缓点头,凝重的神色之中,却也慢慢爬上了一丝期待。
联想到柴信当年的行事作风,再加上创造的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她忽然觉得庞博说得有些道理。
天上,刘玄风沉默了许久,不是默认了柴信的指责,而是一时间未能回过神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柴信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做出这样一番举动。
他用那双满是的沧桑的眸子,死死盯着柴信,想从其身上看出一些端倪,但无论如何观察,仍旧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这让他有些茫然了。
“姜信,你……疯了。”
许久,刘玄风终于开口,面色彻底变得冷漠,整个人好像化成了石头,再无丝毫情感波动。
“也罢,老夫索性断了和解的念想。该战,便战吧!”
“废话连篇。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的选么?不止是你,那些胆敢支持你来此寻衅之人,我必会一个个前去讨个说法。”
柴信神色淡然,目光掠过虚空,仿佛跨越无尽光年,看到了人族古路上那些不安分的老东西。
这番话,更是震得所有人久久无言。
不仅痛斥刘玄风,更是把矛头直指星空深处那些古路上的掌权人!
这一下,连姜家的人都麻了。
这位当世姜家辈分第二高的存在,到底想做些什么?
柴信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将弑神戟递到姜诚手中,然后一把握住恒宇神炉。
但见他手指不断在神炉表面弹动,莫名的道韵立刻扩散开来,紧接着便有一缕缕深邃的红色光芒,自其中被摄取而出。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柴信抬手将那些红芒打入了姜诚的身躯之中。
姜诚更是瞪大了眼睛:“灌入神炉的血脉之力,居然……还能重新提取回来?”
用不着回答,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他苍白的脸色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红润。
他自己也感受得分明,那些流逝的力量,居然重新补充了回来,虽然有些许损耗,但却无伤大雅,不会对根基造成任何影响!
“维持护法大阵,这老家伙交给我。”
柴信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姜诚不知怎地,前一刻还有劝这位第二祖离开的意思,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乖乖带着众人退到了后方。
在姜诚接手护法大阵的刹那,在场众人陡然觉得心头一惊。
阳光明媚的天穹,刹那间蒙上了一层漆黑如墨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