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七章 西夏想用马换交子

傍晚时分,赵煦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福宁殿。

今天是先帝下葬的日子,赵煦在景灵宫中,主持了祭奠。

敬酒、上香、叩拜、请吉……

繁琐的程序,彰显着孝子对皇考的尊崇。

也寓意着新皇真正的接掌来自祖先的权力,并开始承担起保护祖宗宗庙的责任。

换而言之,今天之后,赵煦这个皇帝才算真正的完整。

再没有人可以借口什么宗法、祖制威胁他,就更不要说废黜了。

什么‘伊、霍之事,臣能为之!’,也就能吓唬一下英庙——因为英庙不是仁庙亲生的。

可赵煦却是先帝的嫡长子!

从今以后,大臣面对他,除了服从之外,就只能摆烂。

“大家,司马光今日入京了……”冯景在赵煦回来后,就在他身边低声说着。

赵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最初在庆宁宫中醒来,无依无靠,没有任何权力的皇子。

司马光的威胁,从他心中迅速下降。

甚至已经被视作工具了。

须知,在庆宁宫醒来的那个晚上,赵煦设想最极端的情况——若司马光、太皇太后,依旧执意要尽罢新法。

那么,他就会故意和经筵官请教三国往事。

然后,顺理成章的出现一个司马氏PTSD……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宁为高贵乡公死,不做常道乡公生!

你就要问了,这样做行吗?

答案是太行了!

他是君,是皇帝!

皇帝有任性的资格,何况他还这么小,被司马氏的事情吓到了以至于对所有姓司马的人产生PTSD很正常。

再说了……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司马懿没有破坏洛水之誓前,人家可是大魏诸葛亮,朝野公认的大忠臣。

谁敢保证,司马光不是下一个司马懿?而高氏会不会是又一个郭氏呢?

对皇权而言,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怀疑,也可以做百分百的预防。

防微杜渐嘛!

或许对正常人来说,这很荒缪。

可对皇权而言却太正常了。

翻开史书,更荒诞、更可怕的事情,都有人做过,而且很多。

当然了,赵煦也明白,这样做肯定有代价,而且这个代价很大。

党争全面爆发,是最显而易见的代价之一。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赵煦不会行此下策。

如今更是彻底将这个想法搁置了。

“听说,今日许多大臣,都聚集在司马光下榻的官廨……”冯景继续汇报着:“光是臣知道的人,就有着集英殿说书范祖禹、左司谏刘挚、监察御史王岩叟等……”

“简直就是旧党大聚会……”冯景试探着说道。

赵煦横了这个家伙一眼,训斥道:“哪来的什么新党、旧党?”

“黄河水浊浊,长江水清清,皆灌溉两岸军州,数百万顷良田!”

冯景赶紧跪下来:“臣死罪!”

“起来吧!”赵煦说道:“汝是我身边的人,往后记住,不要有立场!也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士大夫!”

赵煦敲打着冯景:“明白?”

“臣明白了……”冯景顿首。

“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善!”赵煦抚掌。

“既记住了,明日就去替朕见一次司马光……”赵煦说道:“将昭庆坊第六宅,赐给司马光为在京甲第,以昭示皇恩浩荡!”

“臣遵旨!”冯景再拜叩首。

赵煦则慢慢闭上眼睛。

他最近,遇到的朝野试探有些多。

大臣、外戚、勋臣……

都在试探他真正的态度和想法。

开玩笑!

赵煦岂能让人真的摸到他的真实态度和立场?

所以,就拿着司马光放个烟雾弹吧。

想猜谜的就都猜吧!

看看是朕的心眼多,还是卿的心思多?

皇帝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

没有权力的时候,拼命的将权力往自己兜里揣。

但掌权之后,却害怕被人猜到自己的想法,从而被人架空。

但,赵煦比一般皇帝好的是——他知道分寸,有着边界。

越界的事情,他是一件也不做。

冯景恭恭敬敬的就要退下去,带人准备来服侍赵煦就寝。

赵煦却叫住了他:“明日且先别去传旨……待我去与两宫商议了再去!”

表面文章和尊重还是要做到位的。

毕竟,现在是赵煦求着两宫给他看着这个江山社稷。

万一两宫觉得赵煦可以独立治理天下了,甩手不干了——尤其是向太后,早就有着归政的想法,只是赵煦年幼,才不得已代替他听政。

那赵煦以后得少睡多少懒觉,少多少休息时间?

现在这样就很好。

一般的事情,赵煦放权两宫,反正都堂上的宰执们,都是老狐狸,哪怕两宫做错了,他们也可以及时劝阻、更正。

而赵煦只要盯着那些真正关键的问题。

譬如重要的人事和大额的财政,就足以让他安稳过渡到他成年。

……

隔日,十月丙戌(25)。

汴京城下起了绵绵的细雨,冬日的寒风,在殿堂之中呜咽,吹着挂在回廊之上的那一条条素白的幡布摇摇晃晃。

赵煦早起后,用了早膳,冬天以后,新鲜的蔬菜就几乎绝迹了。

好在,秋天晒干的蘑菇还有不少。

所以,倒是不缺鲜美的蘑菇骨汤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北宋时代,蘑菇基本都是野生的,所以,为了确保安全可靠,大部分宫中的蘑菇,都是采摘的最常用也最安全的蘑菇。

喝着蘑菇肉汤,就着鸡蛋和包子。

石得一恭敬在他身旁,汇报着今日早上,垂拱殿听政的事情。

“西使嵬名怀普等今日再朝,再乞以黄金、白银等为交子……慈圣依旧不许,只是循嘉佑故事,诏赐给西夏国王秉常、及太后等金银冥器有差……”

石得一低声说着:“臣听都亭驿的官吏言,似乎有听说,西使嵬名怀普等人,私下曾说过,西贼国中似乎有人建议以马为质押,换取我朝交子一事……”

“马?”赵煦眉头一跳:“西贼舍得?”

石得一摇头:“臣不知,此乃迷惑之计还是试探……”

赵煦却是敲了敲桌子。

“西贼虽然素来无信,可却也不会无的放矢……”

“仔细查查看……命人探查西贼国中,如今到底是何情况……”

这样说着,赵煦就忽然想起来了:“去问问枢密院,看看沿边各路近期有何汇报……”

“我料定,西贼国中如今定极为窘迫!”

党项人的生存技能,几乎完全点满了。

自唐末以来,他们该当孙子的时候,坚决当孙子!

李德明的表演,更是堪称一绝。

此人在真庙时代,堪称大宋、大辽的真正孝子。

可实际上呢?

李德明在位时,党项向西进取,消灭了一直在背后掣肘的甘州回鹘,占据了整个河西走廊,并积极向青唐吐蕃进取,虽然屡战屡败却也夺取了大片土地。

从而让党项人真正具备了立国的条件。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党项人被打疼后,也是恭顺的不得了,年年遣使求和,同时还去了辽国告状,据说是拿出了申包胥哭秦庭的做派,哭的辽国的老皇帝都心软了。

所以,对党项人不要看他们说什么?应该看他们在做什么!

石得一恭敬的点头,然后问道:“大家,会不会是仁多氏的内乱,让其元气大伤?”

赵煦微笑着摇摇头:“不可能!”

“西贼内乱,隔三差五就有,何时有伤过元气?”

仁多家确实很大。

可其精锐尽丧在兴庆府,剩下的都是些奴隶、农奴和贵族。

党项人一鼓可灭。

奴隶、农奴们也不会抵抗。

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

所以,仁多家的内乱,对党项人非但不是坏事,说不定可能还是一个好事。

现代有言:一鲸落,万物生。

对西夏这样的部落国家而言,一个大部落的消亡,不仅仅意味着其他人可以分而食之,也能壮大国力。

同时也意味着更多家族的崛起。

这个时候你就要问了——死掉的那些人呢?

一个全民皆兵的国家,死掉这么点人算什么?

人家分分钟满血复活。

旁的不说,仁多家空出来的职位、土地和牧场,就够征召多少人了?

反正,党项人又不值钱!

要想彻底打掉党项人的战争潜力。

只有一个办法——效仿蒙古人,深入西夏腹地,彻底消灭其有生力量,夺取其关键领土,将党项各部连根拔起。

赵煦对此,是有深刻理解的。

毕竟,他上上辈子亲政后就一直在攻略西夏。

在现代的时候,也参与了好几个西夏考古工程。

他太了解党项人了。

这个民族就如同野草一般,牢牢的扎根在灵夏,还已经将根蔓深入河西走廊。

所以,党项人忽然提出要拿马来换交子。

赵煦感觉,不是其国内发生了大规模天灾,就一定是梁氏出了问题。

想着这些,赵煦就好奇起来,问道:“再去问问看,仁多保忠逃到哪里去了?”

“契丹,还是我朝?”

“有他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唯!”石得一:“臣会和枢密院的官员打好招呼的……”

“去吧!”赵煦继续低头,认真吃饭。

只有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长胖。

注:神宗下葬在十月乙酉,也就是24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