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声逐渐响起,唱得却并非儿女情长,而是边关沙场,语调慷慨激昂。
即便是女子,嗓音也透着一股子正气和决绝,爱和恨随着眼神流转,轻易便将看客的心思勾起,仿佛身临其境。
这折戏讲的是千里从军,母亲相送,红颜泪别,最后却战死沙场的故事。声音一放出来,带来的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还有城门上的孤笛。
现在的大周尚且算和平,但边境却只安宁了数年,小摩擦不断,这些看客中,有怀才不遇的书生,有壮志未酬的武人,亦有行侠仗义的天涯客……
总之,太多的人都不愿意见人间疾苦,听到这出戏,难免热血澎湃,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直到一小段戏落幕,众人才恍然从中脱出来,争相往戏台上扔赏钱。
二楼看台上,南蓁还算镇定,却也不得不出声感叹一句,“这戏唱得是真好,难怪日日满座。”
萧容溪颔首表示认同,同时又不免多了些疑惑,“这场景造势极好,仿佛亲历过,不知道戏班是从何而来?”
在当皇子时,他是上过战场的,虽比不上萧奕恒从尸山血海中冲出来,却也知其残酷。
不仅是身死异乡的残酷,还有天人永隔的残酷。
这戏班能将这些表现出八九分,实在不容易。
旁桌的一位员外打扮的人听到了他的话,热切地介绍了起来,“这支戏班组成复杂,里面的人身世各异,但几乎都是苦命之人。”
“班主来自边陲小镇,此前常年受敌军袭扰,家里人都死绝了,只留他一人四处流浪。走南闯北的过程中,又遇到一些有相似境遇的人,这才组起来。对了,你知道他们为何唱得这般好吗?”
员外故意留了一手,待萧容溪问过后才哈哈笑道,“是因为他们中间有一人曾是西夏贵族唐氏的座上宾,后来唐氏在大族争权中落马,其他世家大族哪能容得下他,于是将他赶出了都城。”
“本来凭着他的嗓子,到哪个戏园不能混口饭吃?也确实有不少戏园朝他抛去了橄榄枝,但每次他入园不久,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多两次大家就都知道是有人针对,再不肯收留他了。”
“他无法,便只能远离故土,流浪他国,幸好班主是个心善的,小时候学过几年戏,底子还没丢,便央他把一众人都教会了,组成这么个戏班,也算是混口饭吃。”
员外说完,不免又长吁感叹了一番,再抬眸,台上的戏已经开启下一段,他便立马收声,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看戏。
萧容溪听完他的介绍,微微挑眉,觉得有些稀奇。
西夏唐氏乃大族,鼎盛时可谓权倾朝野,是以倒台时,举国震动,萧容溪自然也听说了。
唐氏家主是个爱听戏的人,每逢有戏班到都城,便会邀其进府表演,却从未听说他独爱某位戏子。
抬头看南蓁,见她眉头亦微蹙,便小声问,“如何?”
“听过唐氏的名头,不过其覆灭多年,倒没怎么特别关注过了。”
萧容溪点点头,见周围人都伸长脖子看向戏台,便跟着望过去。
这一段,是武戏。
武生步子轻盈,手中的戏枪挽出了,目光坚毅,核心稳定,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南蓁眯了眯眼,原本剥瓜子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
只见武生提枪一晃,枪尖挑断了悬在戏台上方的挂绳,栏杆四周的红色帷幕没了支撑,便倾泻而下,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看客以为这是其中一环,还在连声叫好,萧容溪却猛得往后一仰,避开刺破帷幕的长枪,同时将手中的茶杯甩了出去。
杯身被震得四分五裂,长枪也稍微往后退了退。
方才还热闹非常的梨园顿时鸦雀无声,肃杀之气弥漫,原本喝彩的宾客尽数不见,只余下混在其中的刺客,拔刀露出其真正面目。
“叮——”
梁上的风铃被吹动,发出绵长的声响,南蓁抬头望去,定定地看了两秒,又瞥向方才热闹的大堂——
竟用了障眼法。
面前尽是帷幔,一时找不到出口,暗卫直接现身,近身保护。
刺客潜伏多日,对梨园早就熟悉了,并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冷箭隔着红色的帷幔,从四方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