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王前往湘州就藩的事情,引起了很多人的庆贺。
她们认为逼走了楚湘王,就没有人再跟她们作对了,至少没有人总是在朝堂上弹劾她们,然后让大理寺查来查去的,惹人厌烦。
老四跟老七以为,这是她们的胜利,还跟属下去庆功了。
令人震惊的是,许拓居然跟着云丞淮一起去就藩了,而且皇帝为了她新设了一个职位,叫督察使,官职正三品。
南秦的官员职位,想设就设,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督察使没什么实权,就跟王府的长史一样,左长史是王上自己人,右长史是皇帝派来监督王上的人。
许拓这个督察使就是用来监督云丞淮跟湘州所有官员的人,位置在州牧之下,与大督护同级。
明眼人都知道,许拓刚入九卿,是储相,结果调到了地方上,看似平调,实则是在她入相的前面,加置了一个栏杆。
很多人都为许拓可惜,然又觉得,皇帝既然派她去监督楚湘王,想必还是重用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更多的人还是可惜,都还没让自家的坤泽嫁给许拓,人居然走了,该不会到最后便宜了湘州的那些人吧。
但楚湘王就藩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上都城的事情,暂时与她们无关了。
云丞淮歪靠在马车里,脑袋里想着昨日去东宫的事情。
她想来想去,依然觉得不解,“夫人,你觉得太女姐姐是什么意思?”
她回想起昨日在东宫跟太女姐姐的谈话,总觉得不对劲。
皇帝给她两日的限制,第一日上午发火,下午收拾行礼,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东宫了。
来到东宫,云丞淮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好像很严肃,难道太女姐姐又病发了?
她赶紧往内殿走去,只觉得里面的药味更加浓重了。
看到太女姐姐的第一眼,她就看出了对方的状态不好,苍白病态的脸上,眼角多了两道鱼尾纹。
“阿姐。”
三十多岁的人,放到现代还年轻呢,保养的好跟二十岁出头的人没什么差别。
可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在四十五到五十岁,当然了,贵族的人会相对于的长寿些,常有活到六十岁的人,但能到七十的也很少。
太女姐姐三十多了,放在这个时代,孩子都该成婚了,东宫唯一的孩子云和悦,今年开春都开始选郡马了。
再过几年孙辈的人都出来了,时间还真是够快的。
云丞淮注视着太女姐姐脸上的苍白,有些心疼,“阿姐的身体如何?”
太女微微笑了笑,“孤的身体无大碍。”
一旁的太女妃垂眸,仿佛昨日发怒的太女殿下还在眼前。
太女平时很温和的,不怎么爱说话,奴婢们犯错,只要不是什么要命的错误,都不会惩罚的。
尽管如此,东宫里面的人还是很谨言慎行,可她这个太女妃,只是名义上的太女妃,事实上
跟太女身边的大丫鬟没差。
可太女妃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知道自己的情况,一个怀有身孕的人,能好好的在东宫活下去,那已经是太女恩惠了。
只是最近太女的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而且太女殿下发脾气,不会外放,像别人一样喊打喊杀砸东西,而是很克制的翻看着名单,在名单上写写画画的,被划去名字的人,很快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罪名出事。
当然了,出事的人都有罪名,有理有据,都没有翻案的可能。
太女妃猜测,一定是因为楚湘王殿下确定去就藩了,太女殿下才心情不好的。
而且,最近太女殿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原本满头的黑丝,也染上了一些的白。
脸上不止是疲惫,还有寿命透支的病态,太女殿下长的又是极好的,随着年龄的上来,反倒是是平添了一份韵味,病美人一样惹人怜爱。
太女妃心想,要是自己当初先遇见的是太女殿下,会不会爱上的是太女殿下?
不过,想来太女不会爱上她,太女殿下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妹妹。
这不,云丞淮一来,太女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阿淮怎么来了,王府应该很忙吧?”
皇帝只给楚湘王府两日的收拾时间,时间太紧张了,她以为妹妹不会来了。
云丞淮笑道:“王府有王妃,我倒是没什么事情。”
她发现自己见太女姐姐的次数不多,但大多时候,太女姐姐都是躺在床上的。
“阿姐,今天天气好,我陪阿姐出去走走吧。”
有病的人,长时间的躺在床上,反倒是对身体不好。
她来找太女姐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话离别的,趁着天气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云承继点点头道:“好,那出去走走吧。”
太女妃:“......”她早上也说了,但太女根本不理她。
自从见识过太女殿下对楚湘王的偏宠后,她总是不自觉地在心里,把太女对别人跟楚湘王的态度进行对比,对此得出了一个结果,在太女殿下的心里,没有人能比的上楚湘王。
云丞淮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女妃,邀请道:“太女妃要一起吗?”
“不了,二位殿下去就好。”
太女妃自觉的不去打扰她们姐妹俩,毕竟太女殿下的脸上很难露出笑容,只有在跟自己的亲妹妹一起的时候,心情才会好些。
云丞淮点点头,“好。”
她扶着太女姐姐起来,感觉到太女姐姐的无力,扶住她的手没有什么力道,虚弱的几乎全靠她的力量。
两人一起到了东宫的花园里面,不算大,几分钟就能转一圈。
她搀扶着太女姐姐,溜达了一圈,就到亭子里坐了下来。
沉默了几秒钟,她还是开口道:“阿姐,我要去就藩了。”
“嗯,孤知道。”云承继端起东宫奴仆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
不满的蹙起眉头。
“怎么是药茶。”
“这......”内侍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太女殿下病重,一天喝茶甚少,很多时候都会有药茶代替,味道苦涩,但太女殿下是喝习惯了的。
这是在东宫,事事自然以太女殿下为先,习惯的准备了药茶。
云丞淮忙道:“没事,我可以喝。”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即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她喝过没有放糖的凉茶,都没有这个难喝。
云承继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是没变,不喜欢吃苦的东西,连表情都跟小时候一样。”
“快去拿果子给楚湘王。”
谁会喜欢吃苦的东西啊。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女姐姐说的是前身的小时候,不是她的小时候,可前身的记忆里,没有太多小时候的记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姐,此次就藩,你我不知道要多久再见了。”
不舍吗?有点儿,毕竟云丞淮把云承继当成了亲姐姐那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是很投缘,她见到太女姐姐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亲近,所以能很快的信任对方。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对沈流年她那是女主滤镜,对太女姐姐,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一种天然的好感。
云承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其实,孤不想让你去就藩。”
“嗯?”云丞淮猛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
“孤以为,孤可以永远保护你的。”
云承继扭头看向亭子边的莲花池,里面还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死寂一片,跟她的心一样。
云丞淮张了张嘴巴,还没有说话,只听她继续道:“可是孤的阿淮长大了。”
“我......”云丞淮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况且她不是谁的,她就是她,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生活。
“阿姐,我们都长大了。”
她只能这样说,成长过程中,总是不免离别。
云承继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安心去就藩,上都城有孤在。”
她看到太女姐姐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云承继此刻的想法确实很危险,阿淮离开了,她就无所顾忌,能为所欲为了。
她们以为是什么保住了她们的命?是她的善良吗?
云丞淮不知道太女姐姐的想法,她想起了一件事,觉得要让太女姐姐知道。
“阿姐,姚厘说,阿娘去世之前,继后的家里曾往宫里送过药。”
云承继注视着她的眼睛,“孤知道,但那药不是给阿娘的。”
“嗯?”
当年鲁国公府送进宫里的药不止一种,有让人假孕的,有害人于无形的,还有助孕的,各种各样的药有很多。
那些药害死了不少嫔妃跟皇女,而继后要不是有了老七,就算
出身鲁国公府,也别想当上皇后。
所以阿娘的死跟继后没有关系?云丞淮蹙眉道:“可我听说阿娘那时很健康。”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
云承继垂了垂眸子,然后笑了起来,“阿淮果然长大了。”
开始调查阿娘当年的事情了,为阿娘做主了。
“十二......不,应该说是十三年前了。”
云承继想到那个时候的事情,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十三年前,云丞淮才八岁,在得知阿娘去世的消息后,直接高烧不退,昏迷了三天没有醒。
太女得知妹妹生病,要去探望,结果被拦了下来。
不到二十岁的太女云承继,觉得不对劲,就拿了剑强闯了进去,发现妹妹的头上包着白纱,这才知道是老五把妹妹推到了池子里。
皇宫因为皇后去世乱糟糟的,老五直接上门找麻烦,那些皇女都把太女跟云丞淮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认为她们就是出身好,自身没有能力,要不是有个当皇后的娘,怎么可能当太女,还能受封一整个湘州。
云丞淮与众皇女不熟悉,平日里除了上课也不怎么接触,学习方面,经常被老师夸赞,多的是皇女看她不顺眼。
老五那个人,又高又大的,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稍微一挑拨,就来找事了。
云丞淮性格比较孤,也不是孤,就是跟她们格格不入,老五见她不搭理自己,恼羞成怒之下,就把她给推下水池了。
尽管旁边的奴婢救的快,可她的脑袋磕到了池子边上,流了很多血,还失忆了。
“失忆?”好狗血的梗,云丞淮挑眉,“怪不得记忆里只有阿娘去世后的画面。”
云承继却盯着她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至今,你都没有想起来。”
呃......她回避了对方的眼神,她不是前身啊,怎么可能想的起来,还好她有前身的记忆,不然太容易露馅了。
她尴尬笑了笑,然后又认真道:“还有呢?”
“还有......”
云承继知道了真相,持剑去找老五,得知老五在太极宫,她就知道皇帝要护着老五。
知道皇帝在御书房后,她直接去了御书房,当时里面还在开小朝会。
她拿着剑就走了进去了,路上还杀了人,阻拦在她面前的人,都让她给杀了。
其实除了御书房的几个内侍,并没有人敢阻拦她,她是东宫太女,是未来储君,还是大权在握的储君。
云承继走进御书房内,有人质问她是不是要造反。
她剑指皇帝道:“交出老五。”
皇帝怒极道:“小九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儿伤,你难道还要老五偿命吗?”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云承继顿了一下,“那个时候,外祖刚得知噩耗,晕倒在了家里。”
要是外祖在,定然不会让她们两个受此委屈。
她用剑指着皇
帝,周边有好几道声音指责她Θ_[(,也有沉默跟劝阻的。
那些声音在她的耳边嗡嗡的,她只记得自己红着眼睛回头嘘了一声,一步一步的走近皇帝。
“只是一点外伤?发烧两天了叫外伤?别说只是外伤,哪怕她掉了一根头发,孤也要她偿命。”
皇帝怒吼,“老五也是你妹妹。”
“她不是。”不是比声音大吗?云承继的声音更大,还一剑把皇帝面前的杯子砍成了两半,“孤的妹妹只有阿淮一人。”
“若陛下不能为阿淮做主,那孤会成为能为阿淮做主的人。”
她的话很明白了,历史上弑姐囚母上位做皇帝的不是没有,而她有这个实力。
云承继入主东宫以来,颇有明君贤主之像,一心为民,有理想有抱负,同样有能力,可谓是人心所向。
当初朝堂上的班底多是先帝留下的,很看好她,威望比皇帝更高,骨子里的贤明,再加上有镇国公这样的外祖,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而身为太女的她,手里也有一支先帝留下来的军队。
准确的说,那是先帝留给楚无虞的孩子的,先帝说过,楚无虞可以在自己的皇女里面任意选,未来皇后就是她的。
也就是说,谁娶了楚无虞,谁就是太女,是未来的皇帝,楚无虞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女。
楚无虞是她们的阿娘,当初云承继刚出生,还在位的先帝,直接把手里十六卫的兵符给了她。
十六卫,一卫一万人,十六万大军,常驻在上都城周围,皇帝能不怕吗?
听到这里,云丞淮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她还真没听说过,历史上有这么历害的太女,也可能是她孤陋寡闻了。
总之云承继用剑指着皇帝,逼着皇帝交出了老五,可是这个时候,老五被吓死了。
可据调查,老七当时也在御书房,而且是在老七说了什么之后,老五才出事的。
这件事当时闹的很过火,但没有人敢说出去,所以外面的人并不知道皇宫里面发生的事情。
云丞淮觉得这样不好,她不是觉得太女姐姐这样做不好,只是觉得这样太高调,虽然她是现代人,但是也知道帝王威严不可挑衅,太女姐姐这样的话,就算是母女,也是会出问题的。
皇家无母女,皇权之中,为了权力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她甚至开始阴谋论了,“阿姐,你的身体也是那个时候出的问题吧?”
云承继笑了笑,“不是,孤的身体要再早些,不过那时还不像现在这么差。”
“孤知道你的意思,但孤剑指皇帝,并不是只为你报仇的意思,区区一个老五,孤想要她的命,多的是办法,不必这么激烈。”
可她看到妹妹裹着头纱,高烧躺在床上的样子,确实是忍不住怒火了,一时间失去了理智。
“孤当初觉得阿娘的死不对,那几日一直在调查,也忽略了你,但也调查出来了一些东西,阿娘的死跟皇帝有关。”
太
女姐姐一口一个皇帝,显然是心里对皇帝不满到了极点。
云丞淮从太女姐姐隐晦的话里听了出来,“阿姐的意思是,阿娘是皇帝害死的?”
云承继摇了摇头,“当时孤并不确定,只是查到了些线索。”
后面是确定了的,所以她要皇帝前半生权力在握,子孙满堂,后半生把所拥有的东西,全都失去,让皇帝明白,什么是一朝地狱。
可这些事情,她不会跟云丞淮说,在她看来,阿淮只要活在自己的羽翼下就好。
如今阿淮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要去就藩,尽管她心里不舍,可权衡一下当前局势,阿淮还是离开上都城这个漩涡中心比较好。
云丞淮疑惑的歪了歪头,“所以阿姐是在试探?”
是试探,也是为妹妹出气。
云承继道:“没错,皇帝心虚了。”
不然就算她是太女,手中权势滔天,敢剑指皇帝,这件事都不会这么容易过去的。
云丞淮点头,也是,当年曹操表面上还善待汉帝呢。
像太女姐姐这种情况,比起曹操还差的多呢。
也就是皇帝的心虚,让云承继确定阿娘的死必定跟皇帝有关,所以决定报复,皇帝在乎什么,她就会让皇帝失去什么。
......
云丞淮走出东宫时,没注意太女妃在她的身后站着,很是犹豫。
太女妃清楚一件事情,楚湘王在时,太女殿下会顾及她,很多事情做的不会太绝,为了保护楚湘王安全长大,这也是太女殿下到现在都没有发疯的原因。
不然以太女殿下的手段,何至于用这么温和的办法,在皇帝不知道的时候,已把南秦的大半军队掌控在了手里。
云丞淮毫不知情自己此去,上都城会发生什么,事情已成定局,她在皇帝限制的时间里,也离开了上都城,已经在去就藩的路上了。
就藩车队,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五千多个人,马车都有上百辆。
就这,王府里面还有好多东西没拉完呢,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她们这么一走就不回来了,跟很期待就藩一样,就还留了许多东西在王府。
但沈流年的嫁妆肯定都带上了的,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万一上都城这边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都便宜人家了。
就藩的队伍庞大,走的不紧不慢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被逼着就藩的。
云丞淮呢,躺在马车里,头枕在沈流年的腿上,脑袋里想的都是昨天在东宫跟太女姐姐的聊天内容。
她叹气道:“夫人,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太女姐姐能做出剑指皇帝的事情,这十三年,居然什么都没做吗?”
沈流年正在看湘州的具体资料,这些都是赵哲送来的,每半年送一次来,云丞淮看过一些,只觉得枯燥。
倒是沈流年看的津津有味的,一路上都在看。
听到她的话,沈流年这才放下资料道:“她做了,只是你不知道。”
“嗯?夫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流年手里有暗网,沈家的生意那么大,说不定真的知道些什么。
“她做了,只是别人以为她没做。”沈流年弹了下她的额头。
云丞淮立即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可太女姐姐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她做这些有什么目的?”
沈流年反问道:“要是有人杀了你的阿娘,你会做什么?”
她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阿姐可能会弑君?”
“未必不可。”
“那她以前为什么没有动手?应该说,她为什么要等到我去就藩之后才动手?”
其实云丞淮心里明白,前身一直身处皇宫,可谓是天然的人质,太女姐姐要做什么,一定是束手束脚的。
只有她离开上都城去就藩,太女姐姐才能放开手去做,相当于,她是束缚着太女姐姐的存在,她一离开,太女姐姐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个时候,她不免有点儿担心,自己此去是对是错。
结果沈流年又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有没有你,太女都不会让皇帝好过的。”
也是,狗皇帝确实挺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