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过年,各种大宴小宴不断。
沈流年是王妃,勋贵世家哪怕再不喜她商户出身,也要递上名帖。
特别是皇室小年家宴上,楚湘王跟其王妃的表现都传开了。
楚湘王怒怼老七跟福王世女,听说福王世女回家就被打了个半死,老福王扬言要上奏废世女,反正福王世女过年都要在床上躺着。
还有楚湘王大殿之上朝兴王扔橘子,王妃在慈元殿中朝众妃摔茶碗。
这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脾气都不好。
要是为了一张帖子,惹的楚湘王跟王妃不悦,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沈流年根本不出门,谁的帖子都没用。
云丞淮也是,她的那些姐妹们,没少来请,她都给拒了。
理由是,“虽然陛下宽仁,但本王还是要多反思,出去饮酒作乐,就是不思悔改。”
这样的言论一出,那些皇女们喝酒都没滋味,还显得她们不思教诲了。
云丞淮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此时还是越低调越好,最好是能在朝堂上谋得一职。
不过不着急,等过完年再说。
沈流年说,春闱泄题案,涉及礼部尚书,甚至涉及右相,她们的背后是四皇女。
这样的案子,绝不是大理寺能拿下来的,何况是大理寺少卿,必须要有皇女坐镇。
云丞淮正好趁机主导此案,还天下读书人一个清明公道的科举,此举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不言而喻。
只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春闱泄题案是真的。
春闱在二月,题还没出呢,就确定泄题,当真有些魔幻了。
云丞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沉默不语。
平日里,只要没事,也就练练字,学学武,研究南秦北齐的律法,并动手写一部新律。
直到腊月二十八,一道消息传来。
云丞淮一日三餐,固定跟沈流年一起吃,俩人刚用完早餐。
北竹快步走进来道:“王妃,北齐使臣进都城了。”
两国停战多年,年底互相送礼正常,使臣来也正常。
北竹特意来报是因为,今年来南秦的使臣,是北齐权臣家的女公子,嫡出排二。
“长孙仪来了?”长孙仪此人,年纪轻居高位,正三品中书令,这个官职可以直接帮皇帝处理政务,官员密奏也得通过她,可见其权力。
长孙一家,全部身居要职,朝堂官员都流传着一句话——得罪了皇女还好说,得罪了姓长孙的,让你皇女做不下去。
“是。”北竹应了一声继续道:“北齐暗网传来消息,北齐太女受罚,至今闭门东宫不出。”
北齐暗网是沈流年姐姐在管着,双方经常会通消息。
沈流年嗤笑了一声:“李昭贤倒是能忍。”
何止是李昭贤能忍,碰到那样一个皇帝,碰到一个总揽北齐全部权力的权臣,北齐皇室不忍也
得忍。
北齐皇帝比南秦皇帝小了几岁,当初上位是其姨母一力捧上位的。
其姨母长孙惠,北齐丞相,太女太傅,爵位国公,又任辅国大将军。
太女太傅从一品,国公从一品,辅国大将正二品,丞相从二品。
一人四个官位,掌北齐军政。
后北齐太女入朝,手中开始掌权,对比其姨祖母,还差的远呢。
北竹道:“近日北齐皇帝不上朝,太女幽闭宫中,北齐朝堂已是长孙家的一言堂。”
近日北齐朝堂出现了一件趣事,北齐皇帝在朝堂上发怒。
“朕这个皇位,是姨母你非要朕当的,朕根本不想当皇帝,你偏要朕当。”
“如今朕当了这个皇帝,三十年来,朝堂上朕可曾做过主?朕感念姨母恩情,次次退让,步步退让,如今姨母居然让朕废太女,朕与太女母女情深,绝不会有此念想。”
“既姨母有此决断,朕今日起便不上朝了,姨母弑君也好,让朕退位也罢,知会朕一声,朕必配合姨母。”
北齐朝堂一直由权臣长孙惠把持,太女殿下手里的权力,只是她指缝里面露出来的。
不知太女李昭贤如何得罪她了,竟然想要废太女,忍了快一辈子的北齐皇帝,终是在朝堂上发怒。
且北齐朝堂上的事情,已传遍天下。
沈流年听闻,扭头看向云丞淮,“你有何看法?”
“把长孙家,架在火上烤。”日后肯定挺香的。
云丞淮读过南秦与北齐的史书,北齐存在二百年,比南秦还要多上几十年。
北齐李家,掌控北齐两百年,根深蒂固,朝堂乡野认定的正统。
历朝历代,建立国家靠的武力,直接登基的,那叫谋朝篡位,何况是姨母夺外甥的皇位。
长孙一族,谋身不正,看似如日冬天,实则火上烤,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沈流年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北齐皇帝此举聪明,也是最后一搏。”
单看北齐天下是否还是她李氏的了,朝堂乡野还有无血性之人。
想来是有的,不然北齐皇帝憋屈了一辈子,临了还要反抗一把,手中定有底牌。
云丞淮点头,她同意沈流年的看法,而且李昭贤能承诺对方给城池,又能掌控隐龙卫,手段不是个弱的。
中,北齐跟沈流年的合作持续了很久,说明最后升的人肯定是李昭贤。
“夫人,你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李昭贤?”她猜测了很多理由,之前也没有想过要问,今天忽然想要问一问为什么。
沈流年擦干净了手往内间的罗汉床走去,她立即跟在后面。
“北齐有权臣,李昭贤想要与我合作,为的是沈家的钱,与一个还没有利齿爪牙的太女合作,沈家再家大业大,也会被吸干了血。”
相比于云丞淮,李昭贤有名无实,想要有实权,要付出的东西太多。
可以说,李昭贤承诺的那些,全
都是虚的,就如同,如若我获得了什么,日后分给你什么。
云丞淮明白了,“画大饼呗。”
尽管李昭贤在里面确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可沈流年也付出了很多,其中就有其阿姊沈星月的死。
“何意?”沈流年半躺在罗汉床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雪。
临近过年,又下雪了,雪下的还特别大,再这么下去,今年又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沈流年自中毒之后,医官帮她看了,最好是卧床休息,能不起就不起来。
但沈流年如何躺的住,所以还是会自己起身在房中走走。
其实,医官说了,要想好的快,两人多情丝交融就好了。
云丞淮倒是乐意,她觉得挺舒服的,是一种别样的舒服,可惜沈流年不同意,还让她少打主意。
她很委屈,自己打什么主意了?她只是想治病而已。
“没有,我只是觉得,北齐皇帝这样做,与李昭贤脱不了干系,那你的阿姊一定会受到牵连。”
沈星月什么时候死的,她记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好像是沈流年回西海没多久,她如果没有猜错,应当是明年的事情了。
沈流年蹙眉,她也担心这个。
阿姊与她不一样,阿姊过于善良了,成了北齐的太女侧妃后,听暗网回报,阿姊总是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却没有得到回报。
养孤儿,开书院,明明是阿姊做的,最后功劳全算在了李昭贤的头上,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不公。
云丞淮居然也想到了阿姊,沈流年疑惑的看着她,“你认识我阿姊?”
“不认识。”
沈流年看着她,有些话没有问出口,她也猜道了。
她大方道:“你的阿姊,自然也是我的阿姊,我当然担心。”
“说人话。”沈流年冷声道。
好凶啊,云丞淮缩了缩脖子,“若李昭贤拿你阿姊威胁,你可会妥协?”
来到这个世界短短时日,她算是见到了,为了争权夺利,这些人的不折手段。
李昭贤拿自己的妻威胁妻妹这种事情,未必就做不出来。
沈流年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
“要看她想要得到什么。”是钱财,还是别的什么。
沈家不缺钱,可也不是任人威胁的,要是威胁她把沈家双手奉上,她也奉上吗?
那不止是她一人之命,那是沈家十万人之命。
云丞淮也不知道李昭贤要得到什么,但看沈流年日后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就知道,与虎谋皮,终被虎吞。
“所以,还是尽快救出阿姊为好。”
沈星月早早的香消玉殒,再拖下去,恐难安全。
沈流年何尝不知,嘴上还是道:“阿姊在北齐为侧妃,我在南秦为王妃,如此才能平衡两国,若阿姊离开了北齐,岂不是代表沈家倒向了南秦?”
“楚湘王好打算
。”
说完,沈流年还给了她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
云丞淮摆手道:我不是此意⒐_[(,我是说,北齐皇帝太女,要与权臣长孙惠斗,必将殃及池鱼,李昭贤本就要与你合作,你觉得,她会放过沈家这块肥肉吗?”
“你会吗?”沈流年反问。
“我若是她,我不会,可我是我,所以我会。”
她不是不折手段的人,但李昭贤是,为了夺回北齐政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沈流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道:“小年家宴上,你说的那些话,已在南秦传开,众人轻商,你为何不?”
抑制商户,是历朝历代都在做的事情,商人逐利,且与民争利,富了的商人,更会欺辱百姓,若与地方官勾结,地方百姓当真是遭罪。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原因,不然受罪的会是百姓。
云丞淮那日虽有帮沈流年说话的意思,本身也有一些看法,“兴商亦能富国,百姓辛辛苦苦种地出的那些粮,还要交出大半给官府,自己只能挨饿受冻,国库丰盈了吗?百姓却苦不堪言,相比于粮税,我更支持商税,给商人更大的方便,也给更完善的律法约束,直到可以免去辛苦种地百姓们的粮税。”
“商贾之道,既然能富国,能养家,还能减轻百姓压力,为何要轻慢商人?”
这正是她的想法,不把一国经济全压在粮税上面,否则不仅要看天,辛苦的还是百姓。
“痴人说梦。”沈流年反驳道:“建立商法何其艰难,再说,给商户方便,若人人从商,何人种粮?”
“没有了粮食,国人吃什么?”
云丞淮笑了笑,没有争辩什么,她知道自己所想,都是理想情况,有些可为,有些不可为。
她笑着打哈哈道:“做生意需要本钱,没钱的人老老实实种地,发现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自然安心也回去种地。”
“哼,人性不可赌。”沈流年斜了她一眼道:“你要是皇帝,天下大乱。”
云丞淮一听,立马不服气了,“为何?”
“商税难收。”
“账目清晰就好。”
“我做的账,没有人能看出是真假。”沈流年非常自信。
云丞淮则道:“鼓励经商,不代表彻底放手,严格的经营时间,地点限制,”
“反正我不是要重商抑农,我要的是,重农却不抑商。”她是学律法的,不是学经济的。
她只能做一部商法,用来约束商人。
沈流年笑了,还挺开心的,“你是哪里学的这些?居然有一番道理,太学还教这些?”
沈流年眸子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欣赏。
“不教。”太学怎么会教这些,君子六艺已经够她们学的了。
“那你怎么会?”
云丞淮的见识,比她想象的多的多,沈流年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云丞淮颇为硬气道:“别管。”
“别管?”沈流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呃......有点儿飘了。
云丞淮忙道:“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自学,看的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你还挺聪慧。”
听着沈流年的夸奖,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这些不是她的想法,确实是她看的多了,所以能说出个一二三,要是真让她实施,那就是惹人生笑。
沈流年盯着她的笑脸,突然道:“我问了,小北说,你没有乳名。”
“啊?”云丞淮愣住了,这她该如何回答。
“我......”
她还没有想要怎么解释,沈流年又道:“云香香?香香殿下的名字,还真是让人不知真假呢。”
云丞淮装作没有挺多的样子,转身回到餐桌边上,端起徐嬷嬷刚送进来的汤,美美的喝了一口,假装不明白沈流年的意思。
不是她装傻,有些事情,对方试探归试探,自己承认反倒不可信,慢火熬出来的汤,可比大火烹出来的更有味道。
沈流年见她自顾自的喝汤,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也没有再追问。
多亏了北竹汇报完就出去了,应当还有要事,不然又要多几个人知道她叫香香了。
她随便喝了几口汤,又走到沈流年旁边,扯开话题道:“夫人,过两日就过年了,你可给岳家准备年礼。”
沈流年莫名看了她一眼,“早就送去了,等你想起,要明年的年礼了吧?”
今日都腊月二十八了,快马加鞭赶到西海,也赶不上过年了。
云丞淮尴尬的笑笑,“夫人想家吗?”
她倒是不想家,主要是家里没人,想也没用。
沈流年没有回答,她自顾自的道:“夫人一定想阿娘了吧,就跟我一样,总是会想起阿娘。”
她有的时候很自责,是妈妈给了她生命,第一次,第二次,可她却记不住妈妈的样子了,甚至不敢看妈妈的照片。
所以她能理解,远离故土的沈流年,内心该是怎么的煎熬。
沈流年莫名的看着她,“怎么?你想与我一起去西海看我阿娘吗?”
“有何不可?”
云丞淮对沈流年成长的地方还是挺好奇的,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一代坤泽帝王。
这回论到沈流年愣住了,“你要跟我去西海?”
“去不得?”
云丞淮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道:“大婚三日后可以回娘家,南秦距离西海远,所以未曾回去,等过完年,要是能就藩,我带你回西海。”
沈流年轻哼了一声,不信她的话。
“你乃南秦王上,如何能去的了西海,不怕我在西海把你杀了?”
“怕啊。”云丞淮调皮道:“那就不去了。”
“你......”沈流年正要发怒,小北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两人。
“殿下,陛下召您入宫。”
“我
?就我一人吗?”距离小年过了好几天,还以为皇帝年前不会下手了,没想到对方还是召见了。
皇帝确实是惦记凤令啊,居然都不能等到过完年了。
“是,传旨的内官还在外面等候。”
云丞淮“嗯”了一声,她望向沈流年,“夫人,我去去就回。”
沈流年看着她,“按计划行事。”
“放心。”
两人已经商讨好了应对之法,细节上也有商定,具体实施,还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丞淮迈步走出,沈流年看着她的背影很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南灵,问道:“王妃,刚刚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批的禁军,好像是去驿馆。”
“禁军只管皇城,上都城发生的事情得找巡防营,为何是禁军过去?”
沈流年蹙眉,想到云丞淮被皇帝叫走,该不会与此事有关吧。
“你让人盯住驿馆,发生事情随时来报。”
“还有,你跟安远说一声,让她跟上云丞淮。”
不知为何,沈流年总觉得驿馆的事情不简单,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谨慎为上。
不管她与云丞淮之间有什么仇恨,短时间内,云丞淮必须活着。
沈流年还是有点儿担心,可小腹隐隐作痛,让她几乎不能集中精神思考。
另一边的云丞淮,跟着皇宫的内监往皇宫去。
她的身边跟着小北还有追上来安远,尽管这两人虽然都是她的亲信,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能让她敞开心扉商量的人,只有沈流年一个。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的大脑只能飞快的运转,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对皇帝。
这时,小北拿着一包金子走到传旨内官面前,这是临走时,王妃让南灵塞给她的。
“内官大人,不知陛下找我家殿下,有何要事?”说着,她就把钱袋子往内官手里塞。
她的动作很隐秘,没有人发现。
内官却把她的手推到一遍,婉拒道:“小北大人客气了,奴婢也不知道陛下找殿下何事,等殿下去到便知。”
小北干笑了一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她这才钻带马车内。
“殿下,传旨内官不肯收钱。”
那事情就大条了,一般对方收了钱,事情就还好说,对方连钱都不敢收,只能说明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了,也可能是云丞淮在皇帝面前印象太差,人家不敢收她的钱。
云丞淮点头,“无妨,东宫可传来消息?”
“今日东宫来报,太女殿下发病,请了医官去,还没有醒来。”
太女姐姐昏迷不醒,皇帝请她入宫,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
“我知晓了。”云丞淮不由得叹气,她可不想让太女姐姐死,要是对方能继承皇位,对她而言,并非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可惜对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三天两头的就要昏迷一次
,随时都有可能去世。
对了,沈流年好像认识一医家高人,她失去孩子,挖去腺体,还能保住半条命,就是此人帮忙,叫什么来着,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一直到了皇宫大内,云丞淮都没想到那个人的名字。
与此同时,沈流年也知道了驿馆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齐使者遭遇行刺,刺客的身上搜出了楚湘王府的信物。
“此事,必须快点儿让云丞淮知道。”
“可殿下要是已经到了御前,如何传递消息?”
云丞淮还没有到皇帝面前,消息还能送到她面前,已经到了皇帝面前,可就难了。
沈流年的脑袋快速转动着,忽然想起了一人,“顾以柳。”
“她为何会帮我们?”南灵不解,她们在上都可不认识什么人。
“你忘记了,三年前我们在西凉遇到的那个黑炭?”
“王妃,你说她就是顾中郎将?”南灵很是惊讶,当初那个黑乎乎,黑夜里不笑都看不到人的黑炭,居然是顾以柳,侯府世女。
沈流年原本也没发现,还是看到了顾以柳手背上的烫伤,那是那时留下的一个特殊印记。
“可顾世女会帮我们吗?”帮这样的事情,几乎与站队差不多了吧。
沈流年拿出一块玉佩,“你拿着这个你找她,让她务必提醒云丞淮,她会答应的。”
她与顾以柳有救命之恩。
南灵接过玉佩,“是。”
等南灵走后,沈流年捂住疼痛的腹部,脑袋出着虚汗,不知为何,喝了几天的药,腹中疼痛并没有减轻。
医官也说了,云丞淮的情丝比药物管用,但她们之间,不该如此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