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时候带着那老妇转移,反而引人瞩目,不如随大流去领年礼,不露破绽。
反正明天那妖女才来流民营,到时候再按计划杀了她……
施姑姑这么想着,她所在的街区百姓,已经全部涌向发年礼的队伍。同时还有衙役过来喊道:
“所有人都出来啊,领完年礼都给我扫街清下水道,大年过的,不许臭轰轰的。”
施姑姑的手下小声道:“姑姑,我们怎么办?”
施姑姑看一眼角落的大缸,在里面。
看着衙役渐渐走近,后面的流民像潮水一样涌上前,他们几人站在原地不动,就显得太过突兀。
施姑姑将脖子上的旧围巾往上一拉,这是为了更好地融进流民区,不得不换上旧衣裳。
低声道:“排队。”
那手下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就怕施姑姑非要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凭她的手段,自己逃走不成问题,但他们这些人,肯定是会被抓的。
幸好施姑姑还知道大局为重,并且,这些手下发现,施姑姑改变很大,要搁以前,她才不会听取别人的意思。
他们跟着人群往发放年礼的广场挤去,狭窄的小房间门半开半掩着,里面的布局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衙役好似无意地伸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大缸上停了一息功夫,随即挪开,继续往前走去喊人。
等这条街的所有人都去了广场处,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地听着陈姑娘讲着新年的祝福,等着发年礼。
今年不光按人头发礼,施粥棚还炖了放了许多胡椒的羊肉汤,脸盆大小的面饼垒的比人还高,一人能领一块饼,一碗肉汤,小孩子还能领几颗奶糖呢!
广场上人声鼎沸,施姑姑却恶心的掩着鼻子,像她这样擅种毒粉的人,最讨厌这种呛鼻的味道。
光是胡椒羊肉汤也就罢了,广场上的百姓身上的味道,被热气一熏,味道更是难闻至极。施姑姑一直拿围巾掩着鼻子,低声问:
“什么时候完事?”
她倒不担心那老妇会跑掉,她亲自下的药,三日之内她都不可能动弹。
那手下安抚般地道:“姑姑再等等,很快了。”
施姑姑回头看向她住的房间,门口依旧是那个衙役在指控着大家排队,不可推挤,并没有异常。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年礼才到手,又咬着牙去领饼子和羊肉汤,甚至还要跟那陈氏女子和她身边的沈氏小子道谢。
施姑姑体验了她大半辈子都没体验过的憋屈!不过想想被困在滇州的时候,她决定忍了,只要杀了沈氏妖女,她依旧是皇后最依重之人。
等她和手下回到住处,忙关上门检查缸底之人,跟离开时一样,塞着嘴,粗麻绳绑着,额头和脸颊有两道刀伤,昏迷不醒。
手下长长地松了口气:“姑姑,人没事。”
就在这时,那洞底之人,猛地睁开眼睛,背后的双手一挣,就挣脱了麻绳,手一抬,一把三连发的手弩抬起,‘嗖嗖’两声,射中两个手下。
随即猛地从洞里窜出,手弩瞄向施姑姑。
施姑姑反应极快,手中的羊肉汤往那人身上一掷,对方险险避过,不过那一箭也射偏了。
施姑姑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白师父是别人易容的,果然,在她去领什么劳什子年礼的时候,白师父被换走。
好一个沈氏妖女,还真是大手笔啊!为了不引她怀疑地诱她离开房间,竟然给数万人发年礼!幽州实力之雄厚,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会信。
得赶紧将这里的事报给皇后和太子,凌王羽翼渐丰,再不打压,便是东宫最大的威胁!
面对这假白师父的刺杀,施姑姑不急的原因是,她衣袖轻轻一挥,一阵药香弥漫,眼前之人脚步虚了两下,眼看就要倒地。
施姑姑心中冷笑,沈氏妖女也太小瞧她了,只派一个这样不入流的刺客,以为能杀了她吗?
就在这时,对面之人的脚步却站稳了,同时放下手中的弩,从腰间取出一个奇怪的黑色物体,冷笑道:
“只有下毒这一招吗?”
可惜,王妃早就料到,并且通过你毒倒护卫的迷药,配出了解药。
施姑姑眼眸微眯,再次挥起衣袖,却见那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同时将手中的黑色物体掷了出来。
一个手下猛地上前扑倒施姑姑,同时大喊:“鬼火雷!这是鬼火雷!”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黑色之物果然如同惊雷一般炸开,将中箭的三个手下炸的血肉模糊,扑倒施姑姑的那个男子,同样炸的后背焦黑。
施姑姑听他们说起过,甲四带人杀到济州陈氏时,所用的鬼火雷威力有多大。但因为没有亲眼见过,实难想像。
而现在,施姑姑亲眼见到了,心中暗惊,此物在长安根本没有传开,只听说墨门有新式武器,但无人说起此物的威力。
沈氏妖女故意隐瞒,所图为何,不言而喻。
施姑姑抓住还活着的手下,趁屋里的火还未熄起,冲向门口。
等她冲出去,才发现这一片已经被清空,没有一个百姓,却有无数手持手弩,腰间挂着鬼火雷的衙役。
不,他们不可能是衙役,这是凌王府的亲兵!
而那个假的白师父,已经撕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正是月见。
随着她一声令下:“杀!”
万箭齐发,施姑姑一把扯过手下当挡箭牌,那手下临死前扭过头看向施姑姑,露出怨恨的眼神。
他刚刚拿命救了施姑姑,却被对方反手当成人肉盾。
她根本没有变,还是那个冷血无心的苗女。
猛地将手下的尸体往月见所在的方向一扔,施姑姑纵身跃起,想用轻功逃走。
流民街区房屋矮小,正适合轻功飞驰。
就在这时,狭窄的街口,出现一辆金属制成的小型战车,只能容纳一个驾驶员,带着长筒式投石装置。
那战车的长筒旋转着,瞄向已经飞上屋顶的施姑姑,随着车里的李念鱼用力一拉投射,‘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火药袭向半空。
在半空像烟花一样炸开,可惜,打偏了,没有一击命中。
但那爆炸的波浪,和四溅的沙石火花,将施姑姑打得跌躺在长街上。
月见提着长刀,一步步上前,仿若收割人命的活阎王。
直到这时,施姑姑才明白,他们不想要活口,只想要她的命。
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口喊道:“我愿意和沈……凌王妃合作……”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银白的刀光,带着死亡气息的刀光落下。
月见将这个不知用毒和蛊害死多少人的施姑姑,一刀送下地狱。冷笑道:“王妃才不会和你这样的女魔头合作呢!”
她刚才用手下当肉盾的行为,让在场之人都极为胆寒和不耻,上战场,最怕的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怕身旁的兄弟背后捅刀。
随着施姑姑的死,她那厚厚的棉衣里,很快爬出各种毒虫,蝎子、蜈蚣、毒蛇……
饶是月见也看得胆寒,得给整个流民区的人检查一下,别传染了什么怪病。
本来还想搜搜施姑姑身上有什么线索,月见放弃这个举动,直接让人拿油倒在她的尸体上,原地火化。
随着火焰燃起,更多的毒虫爬出来,还有装在小瓶中的怪虫,竟然能爬出火焰,月见用刀尖捅死,那怪虫冒出黑色的恶臭液体。
李念鱼的战车旁边,沈林钟镇定地看着这一幕,陈星耀蹲下干呕,打着绷带的陈黎也是面色苍白。
沈林钟低声道:“济州陈氏残余的势力,就是跟这样一个妖女合作的。若他们牵扯上整个陈氏……”
不用他说完,陈黎便明白:“请王妃放心,济州陈氏,将由津州陈氏剿毁干净。”
陈星耀白着脸道:“她曾去过我家,代皇后传话。”
那个时候,她身上是不是也有这么多毒物?
沈林钟瞄一眼陈星耀,果然,跟陈黎说话就省事多了,跟他,还得说得更明白一点。
“那陈大人能证明,此女确实是皇后身边的施姑姑无疑了?”
陈星耀一愣:“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施姑姑?”
“施姑姑潜进幽州,意思刺杀王妃和两个小主子,陈钦差亲眼看到了吧?”
陈星耀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李念鱼说带他来看新战车的试用,原来是看这个啊!
硬着头皮道:“看到了。”
沈林钟轻叹一声道:“也不知这施姑姑是受何人指使?唉,王爷不在,我们这些人连王妃和小主子都保护不好,只能请求皇上做主,查一查此事。”
这次不用他再追问,陈星耀也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了。
同样叹道:“请王妃放心,此案,本官是人证。”
心中却在打鼓,等回到长安,他估计要么被太子打死,要么被父亲打死。这趟幽州跑的,他都跑成凌王党了。
当月见带人排查整个流民区时,王府内,甲四亲自审采青和烧火嬷嬷,将府上的钉子全给拨出来。
阿沅姐和沈冬素正在照顾白师父,她身上的伤比看到的要严重数倍。全身都有伤,脚踝被打断,手腕被折断,连牙齿都打掉了几颗。
阿沅说白师父在那几颗牙齿里藏了毒药,不过不是用来自杀的,而是用来给敌人下毒的。
明显施姑姑知道这一点,捉到她之后就将牙齿给打掉了。
白师父饱受折磨,整个人苍老了十岁,哪怕已经喂了解药,人还是没能醒来。
阿沅一直在抹眼泪,将师父遭到的苦难算到自己身上,要不是为了帮她,白师父在滇州,还是哪个受人尊敬的神医。
怎么可能遭受这么多折磨!
莫修谨一边温柔地安慰她,一边帮着端水拿药打下手,白师父的身体要静养,最少要卧床一个月。
沈冬素想着今晚一起吃年夜饭,是不可能了。
听到甲四来报,施姑姑被杀于流民区,听到她衣裳里爬出来的无数毒虫,沈冬素跟月见的反应一样。
让军医去给整个流民区的百姓做一次检查,谨防施姑姑在那里传染什么怪病。
同时也给王府做一次全面排查,内院的婢女嬷嬷由她亲自来检查,处院则由军医检查。
经此一事,大家都觉得以前幽州对暗探的防备太弱了,当把全部目光投向外敌的人时候,自然就会忽略从背后来的内敌。
如今外敌一时不敢来,这内敌就意动起来。
庞先生准备给流民区建立更严格的档案,谨防有细作混进来。
而王府,就更严格了,以后哪怕是烧火嬷嬷、倒夜香的下人,都要经过培训和审查,才能上岗。
沈冬素依旧没放松对内院的管理,除了几个贴身婢女和宝宝的奶娘,暂时不准别的下人进入,依旧是甲四带人亲自守门。
不管怎么样,这场施姑姑带来的危机顺利解决。当大哥他们回府时,已是黄昏,年夜饭正式开始。
在光州,吃饭之前要先祭祀祖宗。在幽州王府,则是祭天祈福。
沈冬素将祭祀工作交给庞先生和大哥,她则抱着宝宝们在后院,和奶娘捂着他们的小耳朵,怕被炮仗吓到。
大宝一点也不怕炮仗响,甚至还欢喜地摆手踢腿,哇哇乱叫。
小宝却很怕,大眼睛满是恐惧,小嘴瘪呀瘪,想哭又不敢哭。
沈冬素便将她抱起来哺乳,孩子怕时母亲的怀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怕吓到小主子,庞先生特地挑了最短的炮仗放了,甚至今晚烟花迎新,都转到离王府更远的东边城墙上放。
想想之前凌王病时,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刘管家直接把打鸣的公鸡脖子拧断,庞先生的做法还不算夸张。
喂饱孩子后,沈冬素让奶娘们先去吃饭,等她们吃完回来,她自己再去席上吃年夜饭。
男女分席,男客桌上是莫修谨、沈林钟、陈黎、陈星耀、庞先生、甲四、李念鱼还有两个将领。
女客桌上人很少,只有月见、陈落雪、谢清芷、阿沅姐还有沈冬素。
本来要邀请丁启和沈冬月来府上过年的,但沈冬月还在坐月子,丁启更愿意陪妻儿,便约好等沈冬月出了月子,再来王府小聚。
对月见来说,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啊!
她今天又扮阿沅骗采青,又扮白师父骗施姑姑,亲手杀了施姑姑后,又在流民区查找别的奸细。
等一身血污脏臭地回到王府,清洁之后换上新衣裳,来吃年夜饭。
她只觉有种像在梦里的感觉,比那些文人说的,‘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的反差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