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离扬州城越近,追来跪拜的百姓越多,那‘飞天神器’飞得越来越低,卢家人这才发现不对劲了。
那神器上面花花绿绿写着的,都是‘凌’啊!这是皇姓,除了皇族谁敢这么大肆肆地写上!
他们相视一望,立即明白过来,这是皇族的东西,这是朝廷的新武器!
卢家人忙让那老道对百姓说,这不是神仙降世,这是朝廷派来杀他们的!
老道早被百姓裹胁着混进人群中,此时扬州城外聚焦的百姓何止万众!
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足有数万人!就因这天上飞的东西,将扬州城那些普通百姓,都从家里炸出来了!
普通人就是这样,别说是天降‘神仙’这样的大新闻,哪里娶妻送嫁妆,都有人跑十几里去看热闹。
更何况现在的扬州城,人心惶惶,乱况频出,百姓太需要一个精神寄托。
不管这飞天的是神仙,还是别的,反正大家来拜就对了。
与百姓反应不同的是城中的官员们,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卢家人在搞鬼,虽然不知道卢家怎么弄出的飞天之物。
明显是为了蛊惑百姓!待那飞天之物越低了些,看清上面的‘凌’字,正在派人去把此物射下来的官员,顿时又惊又喜。
大喊道:“别射!不能射!这是朝廷派来的!”
此时高空上的甲四和亲卫,早已冻得瑟瑟发抖,眉毛鼻子上面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原来半空中是这么冷啊!头顶的火焰只有呼呼声,根本带不来一点温暖。
两人全身僵硬,勉强握着调节器,当看到扬州城时,亲兵盛力问:
“统领,能洒传单了吗?”
甲四低头一看,能看到像蚂蚁一样的百姓在移动,但人数太少,摇头道:
“不行!到城中人多的地方再洒。调小火焰,降低高度。”
飞的越低两人看的越清,下方追着热气跑的百姓也太多了!从四面八方潮涌似地赶过来。
甲四还在努力分辨被雪封的山脉处,想找到卢家叛军的位置,待禁军杀来时,以最快的速度解救太医们。
看到扬州主城的时候,盛力哆哆嗦嗦地道:
“飞天的速度就是快!这要是骑马,疾行一天一夜才能到,这飞天,大半天功夫就到了。”
甲四忠心赞叹:“王妃之聪慧,举世无双!”
飞低了些,暖和不少,两人也看清是卢家叛军。
甲四恨不得跳下去把他们宰了,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看到数万百姓跪在城门外,朝热气球磕头,甲四一声令下:“时机到了!洒传单!”
洒传单压根不是什么体力活,把包袱一打开,那些传单就被风吹得飘飘洒洒,雪花一样落到人间。
城里、城外、山间、平原、村镇、县城,被风吹得,整个扬州城都飞遍了。
看着那‘飞天神器’上面飞下来的东西,百姓们开始狂欢,仙人真的赐药了!
官员们忙令人接着,这是朝廷的指令下达了!大雪封了山,朝廷的援军一直没来,想不到竟然能从天上飞来!
转眼之间,那纸片比雪花还要快地落到地上,百姓们先是争着抢着去捡。
后来发现太多了,大家也就不抢了,并且这飞下来的也不是神药,而是写着看不懂的字。
有看懂的人开始高声念:“这是凌王妃的防疫十禁!凌王妃真的来了!”
官员趁机派人对百姓宣传:“凌王妃就在泗州,很快就到扬州了!”
“朝廷派的太医带了特效药,但被叛军藏起来了!”
“乡亲们,叛军的话不可信啊!那道士就是邪魔外道,骗你们去送死的!”
“只有相信朝廷,相信凌王妃,救出太医,瘟疫才有救啊!”
之前官员这么说是没人信的,但现在,被邪道蛊惑的百姓都去问那老道士。
“老神仙,你不是说那天上飞的是你请来的神仙吗?怎么是朝廷的人?”
老道士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忙道:
“搞错了搞错了,老道我请来的神仙还没下凡,你们可别被这些人给骗了!”
但别的百姓却是不信的他的,都高声喊:“那邪道就在那,快抓住他,救太医啊!”
老道忙找卢家人相救,结果发现卢家这群龟孙子,在发现天上落下来的纸片是凌王妃的防疫十禁时,就跑了。
就这样老道士被押到官员面前,知府大人为了平定民心,也为了证明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神仙。
当着百姓的面,直接在城门口把他砍了头。
当然,砍之前知府是问了太医们的关押地的。
一看这老道死后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再看从他身上搜出来骗人的东西,百姓都信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神仙!
与此同时,天上热气球掷下粗麻绳,知府很快反应过来,让人拉紧。
不一会,那巨大的球囊缓缓落地。
甲四手持凌王府令牌,言明身份,知府立即让权,全部府兵听甲统领号令。
甲统领跟满城百姓保证,凌王妃带着特效药,很快就要到达扬州城。
受卢家叛军蛊惑的百姓,现在与其脱离将既往不咎,若一意孤行,与叛军为伍,便是与凌王为敌,与朝廷为敌!
百姓本来就是被那老道骗的,老道士都死了,卢家人又跑完了,他们自然立即跪下请罪。
知府让百姓各回各家,闭门不出,静待官员指令。
同时听甲四地,兵分两路,甲四带一路去山道接应凌王妃,知府带一支队伍去救太医们。
此时卢家叛军正在内讧,一派人主张赶紧投降,逃出扬州。
一派人主张硬打一场,凭凌王妃能带几个人来?杀了完事!
先杀太医祭旗,再抓凌王妃要挟官府。
两派人吵个不休,却没注意到一个部下悄悄离开大厅,去了关押太医们的院子。
这人一副病容,高挑的身材瘦得像个麻杆,头上绑着叛军标志的红头巾。
他明显很得卢家人信任,出入院子守卫都不多问,见他端着食盒进关押太医的后院。
守卫还讨好地笑问:“今天老蒋先生亲自送吃食啊!”
那人淡淡地点头:“今日城中异动,注意些,别让外人进来。”
那守卫忙低声问:“听说老神仙死了,是真是假?”
蒋先生轻叹一声:“被知府亲手斩杀,死得不能再死了。”
说完他欲言又止般拍了拍守卫的肩膀,轻叹一声进了院子。
这一声叹让那守卫大为惊慌,老神仙死了,蒋先生都怕了,他们这些
三间正房带四间偏房,就这样一个院子关押了三十几个太医,这还算好的。
那些小吏和太医们的跟班,两百多人都关到地牢去了,没冷死都是个奇迹。
见今天送饭的是个新面孔,众太医七嘴八舌地问:“卢家人何时放我们出去?”
“和朝廷斗是以卵击石!凌王妃很快就带着禁军杀至,到那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我们是来治瘟疫的啊!难道卢家人想让整个扬州城的百姓,都死在瘟疫之下吗?”
“快放了我们!”
……
蒋先生不语,而是淡定地打开食盒,当众人看到里面不是饭菜,而是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时,不禁沉默了。
这纸他们都认识,这是防疫十禁,在北区时每天都要看,都要跟百姓宣传的。
太医们看这蒋先生的眼神都变了,还是许元青反应最快,把人拉到室内,关紧门窗才问:
“先生从何处得来?”
等蒋先生把甲四从天上飞来的事一说,太医们像听天书一样,大雪封了路,甲统领竟然能从天上飞来!
许元青笑道:“那飞天之物,必是王妃做出来的!”
众太医都道:“也是,除了王妃,谁能想到这样神奇的法子!”
许元青忙问蒋先生:“你,是要投效朝廷?还是……”
蒋先生神秘一笑,指着‘凌’字道:“我现在说什么,只怕众位也不信。”
“待她来了,众位便知我所言不假。我早就受凌王之命,来卢家做探子。”
确实,大家都似信非信。还是许元青发现他染了瘟疫,且病得很严重。
忙将自己私藏的特效药给他几丸,蒋先生道:“等我通知,待朝廷的兵马一到,我们里应外合,逃出去。”
等他提着空了的食盒离开,众太医才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蒋先生则悄悄地去关卡处接应,若没人引路,朝廷的兵马是找不到卢家的秘宅的。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留在扬州的莫修谨!卢三公子死后,他是因为感染瘟疫,不敢回家。
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被卢氏残部视他为卢三公子心腹,请他进叛军当军师。
莫修谨自然同意,特别是在听说凌王妃要来扬州治理瘟疫时,莫修谨对卢家叛军更恭敬了。
他一直潜伏得很好,卢家人蛊惑百姓、抓太医,他都没有劝说。
只是要杀太医的时候,被他劝了下来。
他等的就是现在,能将这些叛军一网打尽的机会。并且他不从首领那里套到,在背后支持他们的士族。
雪地里,莫修谨的面容好像苍老了十岁,离家才一年,心境却已是天翻地覆之别。
他看向家乡的方向,阿沅姐,你还好吗?
他还不知道,阿沅早就去了滇州,已经不在家乡了。
莫修谨没等太久,当天半夜,官府偷袭而来的兵马就到了。
果然如他所料,叛军故意诱导,府兵差点就被带偏了。
莫修谨不再埋伏,出来给府兵指路,开始自然无人信他,还要把他抓起来。
然后他就从最里面的里衣里,割开夹层,取出了凌王手书。
当救出太医们的时候,一听官府的人称他为莫先生,众人也信了,这个蒋先生还真是凌王府的探子。
解救太医的任务完成得很顺利,接着就是将所有叛军一网打尽,有莫修谨帮忙。
连叛军的逃跑路线,他都一清二楚,自然很容易就抓到了所有人。
莫修谨觉得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没在叛军面前露面,深藏功与利,再一次隐藏于人后。
不过当听说甲四去山道接凌王妃,他还是决定见冬素一面,他太渴望见到家人了。
在扬州流落的这段时间,瘟疫和自身疫病的双重折磨,让他多次想了却性命算了。
活着太痛苦!
可想到痴傻的母亲,想到深情的阿沅姐,想到为救他和阿沅,孤身犯险的冬素。
想到光州那些等着他回去的亲友,他又舍不得死。
再熬一熬,他到要看看,老天爷还要在他身上放多少磨难!
守在山道的甲四,看到一个像乞丐一样的病人摇摇晃晃地走来,先是一惊,以为是卢家叛军,准备让人拿下。
直到那人喊他一声:“甲统领。”
甲四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莫公子!
那一刻,即使跟莫修谨不是亲人,甲四的心也狠揪了一下。
在江南这段时间,莫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能由一个翩翩公子,变成病弱乞丐!
甲四一直觉得自己是铁石心肠,常年在军旅之中,早已见惯了生死。
但看到这样的莫修谨,不禁让他想到自家王爷,当年那战功赫赫的大夏战神,被皇后害得病体缠绵。
莫修谨现在,跟当初的王爷何其的像!
甲四觉得自己变得有点矫情,他现在好像一个娘们啊!
都是被月见传染的!
他可不能表现出可怜莫公子的样子,莫公子肯定最不想在他脸上看到的,就是可怜的表情。
所以他很正常地跟莫修谨说话,一听他是来见王妃的,甲四笑说王妃还没到,应该要到明天。
他们在此埋伏,是为防卢家叛军拦路。
莫修谨便告诉他,不会的,府兵已经把卢家叛军一祸端了。
甲四闻言有点气馁,早知道他去救太医,杀叛军了。
他脱了自己的披风给莫修谨披上,没想到莫修谨自己自嘲一笑道:
“可有地方容我换身衣裳?我这个样子见王妃,会吓到他的。”
甲四领他进帐篷,令人送了一身干净的冬衣过来。
换过衣裳的莫修谨,依旧让人看了不落忍。他太瘦,病得太久,全身都是暗疮,两鬓的头发,竟然有了点点雪白。
甲四沉声道:“公子在扬州受苦了,您放心,您的功劳朝廷不会忘的。”
莫修谨忙摆手:“我此来江南可不是为了给朝廷立功,我做的事还是别让朝廷知道的好。”
我来,是为了阿沅,是为了冬素。也是为了证明,我这样的人,也是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