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质问

雨中,叶辰霆将手指放在唇边,冲他竖起一根手指,无声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叶辰曦立刻收声。

护卫们将楚安澜抬入屋中。

樱香和千禧匆匆跑来,用干帕子包裹住叶宛卿:“郡主,奴婢先扶您回房将这身湿衣裳换下。”

叶宛卿摇头:“先不用。”

“可是,您嗓子都哑了。”樱香又心疼又担心:“您需要立刻换下湿衣,喝碗驱寒的药……”

叶宛卿握着弓:“陆继廉在哪个院子?”

“陆大人在锦春园。”千禧回她。

锦春园?

叶宛卿看向雨幕:“千禧在门口候着,章院判需要什么,便给他什么。樱香跟我出去一趟,不要声张。”

叶辰曦跟出来:“你要去找陆继廉做什么?我陪你一起去!”

“这是我跟他的事。”叶宛卿道:“看好安澜。”

说完,转身走入大雨里。

百芳殿的门,开了又关上。

殿内。

太医院院判弯腰查看楚安澜的伤情:“箭伤太深了,箭只偏离要害处一寸。”说着,又问:“怎会血流不止?”

叶辰霆上前一步:“安澜中的箭是倒刺箭,箭头有倒刺,箭杆有凹槽。”

“果真如此。”

章院判皱起眉头:“世子这箭伤,着实有些棘手啊。倒刺箭,是不能直接拔出来的,只能往前推,将箭从背后推出来。可若推歪了,只怕会伤到要害。若出了事,我也担当不起……”

叶辰霆看着伤口处不断流出的鲜血,又看了眼气息极其微弱的楚安澜,果断道:“我来。”

章院判点头:“请。”

叶辰霆让近侍递过削铁如泥的长剑,一手扶了箭杆,一手小心将箭上的箭羽削去。

章院判在一旁指引:“往这个方向推。”

叶辰霆鬓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小心握住箭杆,将箭杆往里推了一寸。

“唔……”

楚安澜痛呼了一声,蜷缩了身体。

叶辰霆停了手,大滴汗珠往下滴。

边上,叶辰曦和一众护卫、侍从皆是捏了把汗。

叶辰曦急得团团转。

章院判看得心都高高提起:“二少爷,须得尽快将箭取出。”

叶辰霆分不清,掌心的是水还是汗,只觉掌心湿漉漉的,连刚用烈酒和药擦过的箭杆也变得潮湿。

他握紧箭杆,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往前推。

地上,楚安澜猛地睁眼。

原本昳丽的容颜,因疼痛而五官扭曲到狰狞,一双眸子红得滴血。

痛苦的破碎低吟,从他喉咙中溢出。

叶辰曦带着哭腔:“二弟,安澜他好疼啊!”

叶辰霆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衣领里,手在微微颤抖:“别吵。”

叶辰曦捂着嘴,泪珠子往下掉。

叶辰霆轻吸了一口气,手上蓄力,趁着楚安澜还未反应过来,又将箭杆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出来了!”有护卫轻呼。

带着倒刺的箭头,赫然穿破楚安澜的皮肤,带着可怖的血肉。

叶辰霆彻底松了一口气。

章院判当即接手:“接下来,交给我。”

叶辰霆退了两步。

叶辰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扶住叶辰霆:“太好了,安澜终于得救了!”

叶辰霆冲他勉强笑了一下:“别怕。”

叶辰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近侍端着热茶上前来:“二少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叶辰霆接过茶水,一口喝光。

温热的水入腹,总算驱散了他体内的一部分寒意。

他放下茶盏,走到软榻前。

“啪!”

章院判将一整根箭拔出来,扔在一旁铺着绸缎的托盘里,松了口气:“接下来,我要为世子清理伤口、上药。二少爷衣袍尽湿,先去换了吧。”

“章院判辛苦。”

……

锦春园。

由于雨太大,守门的小厮早已撤至檐下躲雨,听着雨声打着瞌睡。

突然,院门被推开。

小厮睡意朦胧地透过雨幕往门口看了一眼。

只一眼,瞬间清醒过来,扯着嗓子惊呼:“何人擅闯锦春园?快去通知……”

声音戛然而止。

一支箭,穿过雨幕,钉在离小厮仅一臂远的柱子上。

差一点,被贯穿的就是他的喉咙。

小厮后怕地捂着脖颈,出了一身汗,瞪大眼睛往门口看去:“来人!有刺客!”

只见,一抹纤细却不纤弱的白影,拎着长弓踏雨前行,一步溅起一片水花。

小厮惊住:“郡主?”

话音落下,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先退下。”

小厮望着叶宛卿手中的箭:“长公子,郡主手中有弓箭!她……”

“听不懂我的话么?”陆继廉声音凉了几分:“退下。”

小厮迅速离开。

陆继廉腕上搭了件银白如雪的暗纹刺绣外衫,长身玉立于檐下:“我让人备了干净衣裙,亲手熬了驱寒汤。过来,我叫人带你去沐浴更衣。”

“为什么杀他?”叶宛卿冷冷瞧着他。

陆继廉神色从容:“你喜欢甜的东西,我便在汤里多加了几颗红枣。”

“为什么杀他?”叶宛卿声音又冷了几分。

陆继廉琉璃眸一片温润:“汤已经熬好了,你尝尝可是你喜欢的口味……”

“陆继廉!”

雨中,叶宛卿将手中的弓与箭对准陆继廉。

尖锐的箭矢,在雨中泛着森寒的光。

箭尖,正对着陆继廉。

如注的大雨,顺着箭尖往下流,溅起一片微弱水花。

叶宛卿苍白的手指紧扣着弓弦:“我再问最后一遍,为什么要杀他?”

雨水,顺着她脸颊滑落。

陆继廉眸光一动不动:“我为何要想杀他,夫人心里难道不清楚么?只有他死了,一切才能重回正轨。难道,你真的舍得孩子们么?你当真忍心舍下他们?”

叶宛卿喉头微动。

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又褪去了几分。

她浑身早已湿透,乌黑如墨的长发与衣衫纠缠,碎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憔悴又狼狈。

见她不说话,陆继廉往檐下迈了两步:“那时,是我不好,是我亏欠于你。让一切都回到正轨,未来漫长,我会待你好。”

重回正轨?

叶宛卿扣紧弓弦:“不会了,陆继廉,前尘往事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并非什么正轨。你这般聪明的人,何必让自己深陷梦中?清算完楚安澜的账,从今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