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守在她的尸体旁,一夜白头。
一直关心她想办法帮助她的副科老师偷偷地在角落里抹眼泪,骂着自己无能。
就连陌生人,也会对她释放善意,为她惋惜。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就那样跳下去了呐?
也许她心中的不甘,也有自己就如此轻易死去的不甘,她痛恨那些欺凌她的人,也痛恨着软弱的自己。
乔念念上前抱住张蓉:“因为在你死后,你才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但在你活着的时候,学校和家就是你的全世界,同学和亲人,就是你能接触到的所有人。其中一个地方充满恶意,那你的世界就全是恶意了,你不能承受是正常的。”
“为什么会有大学生因为几千块钱就自杀?为什么会有学生因为父母的一巴掌就跳楼?为什么会有孩子因为一包辣条就爬上了阳台?”乔念念轻声道:“因为外面的世界多么精彩纷呈,善良温暖,他们都无法触碰。在他们那个小小的世界中,只有被伤害剩下的黑白两色。不论多小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
乔念念捋了捋张蓉的头发,温声道:“或许现在说这些有些晚了。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世界从来不只是你当下眼前的那一点,如果你现在感觉到窒息,难以承受,那就逃开它。逃避有用,也并不可耻。当逃出那个小小的世界,回头看,你就会发现,人生没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
张蓉伏在乔念念的肩头,呜咽着点头。
“如果没有能力离开,就去求助。”乔念念继续道:“感觉无法感同身受,有时候对方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无法理解你的处境。在你眼里是天都要塌下来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并不表示他们不愿意对你释放善意,不愿意帮你。勇敢一点,求助,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张蓉用力点头:“我一定会记得。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就算投胎转世也不会忘记。我不会,再用自杀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无助,不会再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好,一定要记住。”乔念念拍了拍张蓉的背脊。
站在最后面的黑白无常互相看了一眼,又一眼。
终于,黑无常忍不住小声道:“小冥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竟然还会安慰小鬼了!她是我们的小冥主,对吧?怎么感觉她在人界当人当久了,这七情六欲也更加旺盛了?”
“这是好事。”白无常淡声道:“说明小冥主她有了慈悲之心。难道你希望我们未来的顶头上司是个冷血无情,只会吞噬恶鬼的东西?”
黑无常挠了挠下巴:“我也没说不好啊。但这也太慢了,要是以后每一个鬼都来这么一遍流程,我们的工作还做不做?”
乔念念回头瞥了两鬼一眼。
别以为她没听到他们在悄悄说什么!
她当然不会每个死者都来劝慰一番。
张蓉是特别的。
首先自然是因为她曾经特地立下了誓言,受天地监督,必须消除她心中执念怨恨,此事不解决,她心里就不安稳。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苗头,她可不能让她再钻进牛角尖里,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多说两句嘛。
再者她死亡的原因和年纪就让人不自觉地生成几分怜惜,或许真是当人当久了,她的七情六欲都开始如人类一般,强烈了许多。
她的魂魄影响着身体,同时也被身体影响。
张江国祖孙终于哭够了,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
这个时候,孽镜台里张蓉的人生也走到了最后。
沈七七、云灵几人也都将张蓉人生体验了一遍。
黑无常抬手,将几人魂魄从孽镜台里抓了出来。
几人跌坐在地上,还有些浑浑噩噩,死亡时的绝望还萦绕在他们心头,让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他们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黑白无常,顿时吓了一跳,回身,却见张蓉站在他们身后,目光冷凝满是恨意。
几人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
“张……张蓉,你不是死了吗?”云灵哆哆嗦嗦地问:“我,我是在做梦吧?”
张蓉冷笑:“你们希望这是做梦吗?你们,也会梦到我吗?会梦到我什么?是被你们欺负的样子吗?”
刘晨强撑着大声道:“你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就算你有什么冤屈,也不该找我们!”
几人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跪在黑白无常面前喊起冤来:“我们真的没想要害她!”
“对对,明明是她自己跳湖的,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最多是和她开了个玩笑。”陆朝纯柔柔地说:“我们并没有恶意的。”
朱青竹也大声道:“就算要为张蓉报仇,也该找欺负他的混混,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对啊。”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要怪,也该怪她自己,要不是她和那些小混混厮混,也不会被人甩,也不会自杀了。”
“现在死了还把事情推到我们头上,我们可真是倒霉!”
张江国气得扑上去对着最后两个人一人一巴掌。
在这冥界之中,这位老人终于不用再顾虑他们是孩子,不用顾虑法律和道德,可以发泄心中怒火:“到现在你们还敢胡说八道!”
云灵几个哆嗦了一下,默默地往后退了退。
乔念念冷声道:“放心,一个都跑不了!”
白无常挥手,几人便觉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眼前场景就变了。
他们好似身处古代衙门大堂,身上戴着枷锁镣铐,两侧站满了长相怪异似人非人的怪物。
有传说中的牛头马面,还有长着鸡脑袋与驴脑袋的,还有人头狗身,或是只有一个人头飘在半空中的。
甚至有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人类的特征,而是什么不知名的动物拼凑起来的。
一张桌案后面甚至坐着一个长着人头的毛笔。
随着他们的出现,这些怪物安静地转头,各种眼瞳静静地盯着他们,就好像盯上了可口的猎物。